第92章又跑了还敢惦记我的女人?
火光摇曳,首先映亮的是一双玄色陈旧马靴,步伐沉稳,踏在沾染血污的地面上,却仿佛走在庙堂玉阶,带着一种与这杂役服饰格格不入的从容气度。
他完全暴露在火光下,身姿挺拔如松,即便穿着粗布衣裳,也难掩其下蕴藏的丶久居人上的威仪。
摇曳的光影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跳跃,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不再是刻意僞装的温顺,而是沉静如古井寒潭,锐利如鹰隼,扫视全场,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竟让那些杀红眼的死士动作都为之一滞。
几名死士终于反应过来,如狼似虎地扑上,粗暴地反拧他的双臂,用粗糙的绳索死死捆住。
他被强压着跪下,膝盖撞击地面发出沉闷声响,但他连眉峰都未曾牵动一下,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跪姿,依旧挺直着脊梁,与身旁伤痕累累却同样不屈的严德跪在了一处。
严德猛地侧头看去,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是阿七?那个北狄强盗?他为何在此?严德脑海中瞬间闪过芳如含泪选择跟阿七离去的情景,心中疑窦丛生,此人此刻现身,意欲何为?
他绝不相信这绑匪会好心到冒死来救一个“情敌”。
刀疤头领眯起阴鸷的双眼,警惕地打量着这个气质迥异的“囚徒”。
他手中钢刀依旧抵着严德,声音沙哑如砂石摩擦:“你是谁?”这三个字带着浓重的杀意,在大厅中回荡。
阿七擡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刀疤头领审视的视线。
“我是哈丹大人麾下密探。”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大人神机妙算,早已洞察尔等阴谋,特命我潜入此地,与外围北狄勇士里应外合,务必将大汗安全救出。”他言语间,刻意流露出一种属于执行机密任务者的谨慎与决然。
“密探?”刀疤头领眉头紧锁,显然不信,“哈丹的人怎麽会是个杂役打扮?说,还有谁躲在这里面?”他目光如炬,扫向阿七出现的阴影处。
周凌心中凛然,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绝不能让他们发现芳如。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微微向前倾身,压低了声音,那声音里带着一种共享机密的郑重:“事关大汗安危,岂敢儿戏?哈丹大人为确保万无一失,只派了我一人潜入。人多眼杂,反易误事。我的任务,是找到大汗,并在信号发出前,隐匿行踪。”
他这番说辞合情合理,语气中的笃定与机密感,成功地将死士们的注意力从“搜寻同夥”转移到了“任务本身”上。
刀疤头领冷哼一声,并未完全采信,但眼下局势紧迫,他暂时按下疑虑,染血的刀尖再次指向严德:“就算你是哈丹的人,这里也轮不到你发号施令!给我一个不杀他的理由!”那刀锋寒光闪闪,距离严德的皮肤不过寸许。
周凌知道,决定生死的一刻到了。
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撼人心魄的力量,掷地有声:
“理由?就凭严德将军在夏国中一言九鼎,威望深植人心!你们口口声声为了大夏,可曾想过,若让数十万夏国将士知道,他们敬若神明的严将军,没有马革裹尸,没有战死沙场,而是屈辱地死在你们这些自称‘夏国义士’的自己人刀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因为他的话而微微动容的死士,语气更加沉痛而犀利:“消息一旦传回国内,三军震动,军心顷刻瓦解!你们今日之举,非但不是功臣,反而是夏国的千古罪人!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局吗?!”
他这番话,如同重锤,一字一句都狠狠砸在死士们最核心的信念之上。
他巧妙地隐藏了自己作为夏国皇帝的身份,却将对军心丶民意的洞悉发挥到极致。他跪在那里,身陷囹圄,却仿佛在审判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刀疤头领的眼神剧烈地闪烁了几下,显然被这诛心之论撼动了。
他握刀的手,有了一瞬间的僵硬。
藏身于木架之後的芳如,紧紧捂住嘴,大气不敢出。
她看着那个跪在地上,却比所有人都显得高大的男人,看着他为了拯救她的恩人,不惜以身犯险,侃侃而谈,试图以言语扭转乾坤。
他那沉稳的气度,锐利的眼神,以及话语中蕴含的力量,让她那颗被恐惧攫住的心,莫名地生出一丝微弱却坚定的依靠感。
泪水模糊中,他的身影仿佛在发光。
然而,那刀疤头领脸上的挣扎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
他接到的毕竟是格杀勿论的死命令。
对命令的服从,最终压过了理性的权衡。
他脸上横肉猛地一抖,眼中凶光再次暴涨,甚至比之前更盛!
“巧言令色!乱我军心!”他厉声咆哮,彻底失去了耐心,“管你是真是假,一并杀了干净!”
话音未落,他手臂肌肉贲张,那柄嗜血的钢刀带着决绝的杀意,不再有任何迟疑,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同时朝着并排跪地的阿七和严德的头颅,作势就要劈斩下去!
“不!”芳如内心发出无声的尖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看到阿七动了。
他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徒劳挣扎,甚至没有去看那即将夺命的刀锋。
他只是缓缓地丶极其镇定地擡起了头。火光映照下,他侧脸的线条冷硬如石刻,那双总是深邃难辨的眼眸,此刻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炼过的寒星,里面没有一丝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可怕的冷静和洞悉一切的了然。
他没有立刻看向刀疤头领,反而先是极快地扫视了一圈周围严阵以待的死士,目光锐利如鹰隼掠过猎物,仿佛在瞬息间就已评估了所有人的站位丶神态,以及他们手中兵器的握法。
那眼神中蕴含的审视与掌控力,竟让离他最近的一名死士下意识地紧了紧手中的刀。
然後,他的视线才稳稳地落在刀疤头领脸上,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丶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那并非笑意,而是一种混合着轻蔑与了悟的神情。
“首领这一刀下去,”他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平稳,如同磐石投入死水,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确实痛快。只不过……用我二人区区两颗头颅,去换一个足以名震草原丶让北狄王庭都为之胆寒的泼天功劳……未免,太可惜了。”
刀疤头领手臂的肌肉绷紧,刀锋微微後撤了半寸,阴鸷的眼中闪过一丝被说中心事的波动,但更多的是怀疑:“死到临头,还想妖言惑衆?”
“惑衆?”阿七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种居于上位者评判下位者眼界般的从容,“我且问首领,你们假扮商队潜伏北狄,所求为何?难道仅仅是刺杀一两个将领,制造几场混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