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荒谬而骇人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难道……难道承皇子并非陛下亲生?
可这怎麽可能?
芷贵妃怎敢犯下这株连九族的滔天大罪?
若皇子血脉存疑,陛下为何又要将他当作皇长子精心抚养,给予无上荣宠?这背後究竟隐藏着怎样惊天的秘密?
一时间,她心乱如麻,各种猜测纷至沓来,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冰凉的廊柱,指尖传来的冷意让她稍稍清醒。
就在她试图理清纷乱思绪之际,身後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
芳如立刻收敛心神,迅速调整面部表情,转过身,只见一位面容严肃丶眼神锐利的嬷嬷走了过来,看服饰品级不低,却并非平日近身伺候太後的那几位。
那嬷嬷行至跟前,目光在芳如脸上不着痕迹地扫过,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随即屈膝行礼,语气恭敬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疏离:“沈采女安好。太後娘娘有新的吩咐,道是西暖阁更清净宜人,利于皇子将养。特命奴婢前来,将皇子殿下交由您,即刻带去西暖阁照料,一应所需,均已备齐。”
芳如心中疑窦更深。
突然更换地点?且是由一位面生的嬷嬷来传达?
她面上却不露分毫,依旧是那副温顺谦卑的模样,微微垂首,柔声应道:“是,臣妾遵旨。”
她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从嬷嬷手中接过那个正咿呀学语的承皇子。
小皇子浑然不知周遭的暗潮汹涌,挥舞着白嫩的小手,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望着她。
抱着怀中这温软而沉重的小身子,芳如只觉得那份刚刚压下的惊疑,如同潮水般再次汹涌而来,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
这清漪园的“避风港”,此刻看来,更像是漩涡的中心。
每一步,都需得如履薄冰。
她抱着皇子,步履看似平稳地离开正殿,走向西暖阁。
待芳如的身影消失在廊庑尽头,那位传话的嬷嬷才转身步入内殿,屏退了左右,行至闭目拈着佛珠的太後跟前,神色比方才更加凝重,甚至带了一丝难以啓齿的尴尬:
“娘娘,”她声音压得极低,“陛下身边的首领内侍方才……并非商量,而是传达。陛下口谕:‘朕今夜于清漪园临幸沈氏,请母後携贵妃丶皇子暂避。’”
“咔嚓!”太後拈动佛珠的拇指猛地一顿,那力道几乎要让丝线崩断。
她倏地睁开眼,凤眸之中先是难以置信,随即涌上被冒犯的怒意,最终沉淀为一种深沉的无力与愠怒。
“暂避?”太後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冷得像冰,“他这是要把他母後和妃妾从自己的园子里赶出去,就为了……”
她话语一顿,那个“急色”终究没能说出口,但紧绷的下颌线暴露了她的震怒,“皇帝如今,是半点体统颜面都不顾了!为了一个女人,竟做到如此地步!”
嬷嬷垂首,不敢接话。
殿内死寂,只闻太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良久,那怒意如同被戳破的气球,慢慢泄去,只剩下浓浓的疲惫与妥协。
她深知周凌的性子,平日里虽算得上敬重她,可一旦他真正想要什麽,便再无转圜馀地。
这并非请求,而是通知,是命令。
“罢了……”太後的声音透着苍凉,将佛珠重重按在案上,“他既开了这个口,哀家这个做母後的,难道真要为了个女人与他撕破脸,让外人看尽笑话?准备车驾吧。”
这已不是移驾,近乎是被儿子驱离,只为给他腾地方,行那……太後闭上眼,不愿再想。
这番决定她命运,甚至折损了太後颜面的对话,芳如无从得知。
她只是不安地察觉到,午後,清漪园内的气氛陡然变得紧绷而诡异。
太後身边得力的宫人脸色都不太好看,收拾行装的动静也带着一股压抑的匆忙。
不久,便有明确的消息传来:太後“需即刻”前往城外观音阁祈福静修,为皇子祈福,并“命”芷贵妃与承皇子即刻随行。
“即刻”二字,透着不寻常的急迫。
芷贵妃显然也收到了风声,脸上是强压下的委屈和愤懑,在登上马车前,甚至回头狠狠剜了芳如所在的方向一眼,那眼神淬毒般冰冷。
车辇仪仗几乎是仓促地离开了清漪园,带走的不仅是人,更是一种秩序和庇护。
原本还有些人声的园子,仿佛瞬间被抽走了魂魄,陷入一种令人心慌的死寂,而这死寂中,又隐隐躁动着一股即将来临的风暴。
这种空寂,在暮色四合丶华灯初上时,变得尤为骇人。
芳如待清漪园的厢房内,坐立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