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龙宫最外层的城墙,果然便可以看到下方人头攒动。毕竟是在帝王脚下,百姓们都不敢太过放肆,一个个有秩序的排着队,走到供桌前面时,也只是低声祷告。只是从神情便看得出来,十分虔诚。
龙宫门口的一个守卫鬼鬼祟祟,混进了队伍中:“求主神大人保佑我动妖族早日战胜植妖族,再不受外敌侵扰。”
一个老爷子和老婆婆相互搀扶着。古青言不知道他们是物种特色还是过于激动,总之脸红得相当不正常。两人一路走过来念念有词,在供桌前颤颤巍巍跪下:“求主神大人保佑我动妖族早日战胜植妖族,我们的儿子女儿能从前线平安归来。我们的孙子能早日觅得良缘。”
古青言:“。。。。。。”她是财神殿神官,不管战争,也不掌姻缘,保佑不了这个。
一个身材颇为魁梧,足足比旁边人高出半个身子的男人走了过来,扑通一跪,过于硕大的肌肉险些把供桌顶翻,惹来周围人一片不满的目光。
男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刻意压低的声音仍然十分浑厚:“求主神大人保佑我动妖族早日战胜植妖族,我的孩子可以降生在一个和平安定的年代。虽然我还没有孩子,希望我跟媳妇儿能早日有一个孩子。”
古青言:。。。。。。更管不了求子!
“信熊愿一生只吃蜂蜜不吃苹果。”男人如是说。
古青言还看到了那天在集市上遇到的那只小三花,被母亲领着在供桌前哐哐磕了好几个头:“求主神大人保佑娘亲今天晚上给我做红烧小鱼。”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古青言已经有些哭笑不得了。
她又看了一会,看着看着,她便不再说话了。
“怎麽了?”睿安很体贴地问。
古青言看着下方日头越升越高,热情却丝毫没有减少的人群:“从前我忽然飞升了的时候,我只是觉得自己得到了一个很好的前程。後来财神大人遣我下界,我只是觉得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哪怕妖界罹难,我出手相帮的时候,我也只是觉得该我生我养我的地方做点什麽。”
“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成为一个神官到底意味着什麽。”
“它不仅仅是一份工作,一份体面,更是千千万万三界信徒无条件的信任与期待。他们明明前一刻还视我为仇敌,却仅仅因为一个神官的身份便彻底消除了对我的怀疑。他们明明连我是哪一位神官都不知道,却愿意烈日下俯首叩拜,久久徘徊。”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可给予我神力的,本来就是千万信徒的信仰与香火。”
“我的确不掌战争,但近日他们既然拜了我,许了愿,我便应该帮助他们实现愿望,平息妖界的战火,让背後挑事之人无处遁形。”
或许是因为登高望远,古青言胸腔中忽然生气与她性格截然不服不符的万丈豪情。说完她自己又有点不好意思:“隐怀,我是不是很多管闲事,像个妄想拯救世界的小孩子?”
“没有。”睿安牵起她的手道,“一个合格的闲夫良父是不会质疑主母做的任何决定的。”
古青言走下城楼,走进了她的信徒。门前的信徒发出一片惊呼,激动地想要围上来,却又在几步远的距离近乡情怯。
古青言拿出一块银锭,送给两位蹒跚的老人:“虽然我不掌管姻缘,但我可以为二老的孙子添一点聘礼。”
她拿出一块银锭送给高大的熊妖:“虽然我不能送子,但能给您的妻子补补身体,希望她不会因为生育而遭受痛苦。”
她俯身把一块银锭放在小三花的掌心:“希望你每天都能吃到好吃的红烧鱼。”
古青言每走一步,人群便爆发出欢呼与连绵不绝的感激。
最後,她走到那位龙宫守卫面前,告诉他:“植妖族已经同意停战。没有战争的世界,才能真正的和平安定。”
这一日,四方城喜气洋洋,无数人实现了自己的愿望,载歌载舞,感恩戴德。因为神明降临在他们身边,向他们承诺:战争很快会离开这个世界。
四方城在一夜之间筑起数座神庙。从前那些旧的神庙中,供奉着无数声名赫赫,法力高强的大神官。但此时此刻,他们要供奉的,是一位来自财神殿,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官。
夜幕降临了,欢呼雀跃的声音还在持续,远远传入了寂寥的虎王宫中。
虎帝披着一件新的大氅,掩盖着身上的血气。他阴沉着脸,看向殿中另一个鬼魅般的身影:“你到底想做什麽?如今我身败名裂,失去民心,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黑暗笼罩的人却笑得十分轻松:“怎麽?後悔对仙官出手了?她只是仙界一个最微不足道的小神官罢了,连上神都不是。你连她都不敢得罪,还怎麽实现我们最终的目的?”
虎帝无言。
黑袍人拍拍他的肩膀,毫不在意压倒了他的伤口处:“放心吧,过不了多久,他们便会知道,你才是真正能救他们于水火的人。”
“给予希望,再迎接绝望,才能激起人们心底最剧烈的愤恨。”
“那是我们最好的养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