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朗觉得自己定住了很久,又好像只是很短暂的怔愣。
他动了动嘴唇,刚要说什么,齐知舟对他摇了摇头,拉着他跳下了不远处的一处岩石,闪身躲进了一处被厚重藤蔓遮掩住的山洞中。
头顶传过杂乱的脚步声和叫嚷声,追兵们打着强光手电从上方跑过,刺目的光束在黑暗中疯狂扫射。
手电晃动的光依稀透过藤蔓,在昏暗的山洞内投下摇曳的光斑。
边朗借着微弱的光源,近乎贪婪地看着齐知舟的脸——他瘦了,下颌线更加分明,眼下的阴影在晃动光影中显得格外深重。
脚步声渐渐远去,齐知舟轻轻拨开藤蔓缝隙,冷静地观察着外面:“他们走了。”
边朗背靠岩壁剧烈喘息,他在与阿奇搏斗时受了伤,伤口由于剧烈的奔跑而撕扯得更深,鲜血已经浸透了半边衣袖。
但他顾不上这些,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齐知舟身上,仿佛一眨眼对方就会消失。
齐知舟走到他面前,静静地注视着他,漆黑的双眸深不见底,等着边朗先开口。
齐知舟并没有什么动作,边朗却感觉心脏被他紧紧攥住了,放在掌心狠狠揉捏。
那种疼胜过身体上的一切外伤,边朗几乎要支撑不住了,无数质问的言语堵在喉咙口,化成一堆酸涩的硬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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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一会儿,边朗扯出一个笑容,没有质疑没有愤怒,而是说:“你有没有好好吃饭,怎么又瘦了?你晚上睡得好吗,我给你买了羽绒被,已经寄到小区驿站了。。。。。。不是,我其实想说,我其实是想问你。。。。。。”
说到这里,边朗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他顿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想问你,怎么跑得这么远,我找了很久。。。。。。”
齐知舟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重复道:“你不该来的。”
“。。。。。。”静默片刻,边朗说,“你在这里,我怎么可能不来?”
他往前一步,想要抱住齐知舟,然而伸出的手臂却僵在了深山潮湿而冰冷的空气中。
因为齐知舟后退了。
两人间的距离明明不到一米远,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沟壑。
边朗心头一阵绞痛,紧闭双唇咳了几声。尽管他竭力控制,但嘴角仍然溢出了鲜血。
太狼狈了,太难堪了,边朗在心里想。
他知道齐知舟喜欢他正直坚定,喜欢他意气风发,喜欢他张扬恣意,他不能露出这么难看的样子。
于是,边朗生生把喉咙涌上来的那口血咽了回去,用带着铁锈腥气的声音说:“天气冷了,这边气候不好,你待不惯,会生病的。我们回新阳,或者我们去找个更南边的地方过冬。。。。。。”
齐知舟一言不发,只是看着边朗,眼神平静得让人心寒。
边朗被这样冰冷的视线注视着,眼球忽然发涨,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知舟,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齐知舟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喜悦或者悲痛,愤怒或者不解,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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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齐知舟缓缓道:“边朗,你不是这种人。”
边朗笑了一下:“我不是哪种人?”
“你不是这么卑微的人,也不是会因为没有我而丧失求生意志的人。”齐知舟说道,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我们分开的这十年,没有我你同样过得很好。边朗,你不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或许我对你并没有你认为的那么重要。”
瞬间一片静默,只能听见山洞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边朗的喘息声剧烈而破碎,不知道过了很久,他反问:“你对我没有那么重要。。。。。。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的?”
齐知舟面容冷静,仿佛带上了一层坚不可摧的面具:“那么现在,你还是想要带我回去吗?”
月光透过藤蔓的缝隙落进来,不似往常温柔,反而显得狰狞,在齐知舟苍白冰冷的脸上投下交错的阴影。
边朗的嗓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却依旧坚定:“我要。”
齐知舟听到这两个字,忽然淡淡笑了一下:“回不去了,边朗。”
边朗急切地说:“可以的,知舟,我们可以回去。”
齐知舟笑着看他:“我手里沾了那么多人的血,怎么回去?”
边朗浑身一震:“洪吓春。。。。。。真的是你杀的?”
齐知舟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福利院的那三十一个孩子。”
边朗立即反驳:“他们的死不是因为你!”
“那刘吉呢?”齐知舟垂下眼眸,“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早就去过灸城了。”
“。。。。。。”
“不止有一个刘吉,还有无数个刘吉。”齐知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没有亲手杀死他们,他们却因我而死。”
边朗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