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去!”他突然暴喝,却又在下一瞬软了膝盖,跌坐在地,“滚……都给我滚!”
众人退下,他独自冲进书房,反锁房门。
整夜,屋内传来撕纸声、低泣声、还有断断续续的诵经声。
直到黎明前,一只空杯被狠狠掷出窗外,摔得粉碎。
城中酒楼,晨雾弥漫。
白玉娘怀抱琵琶登台,一袭素衣,眉目含悲。
她轻轻拨弦,歌声如泉涌出:
“梦里娘亲唤儿归,问你乌纱染几回?
你说换了顶戴能光宗,可娘坟头草都枯三年……
那一笔签下去,可是拿骨血换的甜?
你烧的不是名册,是你爹娘留给你的脸!”
歌声婉转凄厉,穿街过巷,直入府衙。
正在批阅公文的宋主簿猛地抬头,脸色剧变。
他几步冲到窗前,一把推开窗扇,怒吼未出,却见远处街角,几个百姓正围听此曲,有人掩面而泣,有人咬牙切齿。
他怔住了。
转身望向案上尚未封缄的奏稿——那是他准备呈报巡按司的“苏晚晴煽动民乱”的参本。
手一抖,火折子落下。
半箱文书化为灰烬。
三日后,巡按行辕升堂。
吴推官端坐公堂,目光如炬。
堂下百姓围观如堵。
苏晚晴并未现身。
人群分开,一人缓步上前——正是沈砚之。
他双手捧着一卷泛黄文稿,脚步沉重,每一步都似踩在刀尖之上。
他抬头望了一眼高堂上的吴推官,又低头看了看怀中那卷《谏贪官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指节白,声音微颤,却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启唇:
“宁碎玉阶,不负黎庶……”吴推官端坐堂上,青面铁衣,目光如刀。
公案前香炉轻袅,一缕灰烟盘旋而上,仿佛缠绕着人心深处最隐秘的罪愆。
沈砚之立于堂心,双手捧着那卷泛黄的手稿,指节因用力过度而白。
他未曾沐浴更衣,衣袍尚沾着昨夜雨水泥泞,可脊梁却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不肯折腰的老松。
“宁碎玉阶,不负黎庶……”
他的声音起初微颤,像是秋叶在寒风中簌簌作响,可当这八个字出口,竟似有千钧之力自胸腔迸,一字一顿,砸在大堂每一块青砖之上。
全场死寂。
连街角卖炊饼的老妇都忘了吆喝,只怔怔望着那个曾是宋主簿门下走狗的年轻幕僚,如今却如一把出鞘的旧剑,锈迹斑斑,锋芒犹在。
赵判官冷笑一声,拂袖起身:“荒唐!一篇十年前未呈天听的废文,也敢称证供?苏晚晴好大的胆子,唆使旧仆反噬主上,此乃悖逆人伦之罪!”
沈砚之缓缓抬头,眸中泪光未散,却燃起一团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