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陈吟安点了头:“嗯。”
沈誓眼睛打量着他的每一个细枝末节,像一个已经识破孩子诡计却还耐心引导的家长。
“陈吟安,是不是我一直以来都让你得到的太轻易,你才如此不珍惜?”
酒店的壁灯好昏暗,以至于陈吟安看不清沈誓的眼眶是不是发了红,他只能道歉:“对不起。”
沈誓沉默着,而後轻问:“我该拿你怎麽办才好?”一个字一个字,一点也不凶,好温和。像真的在问陈吟安,他该做什麽才好。
陈吟安也不知道,只能用低不可闻的语气再次重复:“真的很对不起。”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就随你。”沈誓靠上床,从床头柜上拿出一只烟盒,抽出一根烟,但最後没有点燃,又放了回去,声音平静到像在讲故事,“就按你说的,以後我们只做同事。”
“那十六个小时——”
“我不要了。”
“好。”
陈吟安走下床,打开房间门,离开。一直到门关上的瞬间,他都没有听见沈誓说任何话,甚至没有像以前那样骂他一句蠢。只有脖颈上的咬痕隐隐作痛。
“安安?”後面有人在叫他。
陈吟安回头,看见拿着手机的马永博:“你怎麽在这一层?妙希希呢,我打他电话都不接?”
“他,有点不舒服。可能睡了。”
马永博走到他面前,皱着眉头将他上下打量一遍,看看旁边的房牌号,又将目光停在他领口处:“我觉得不舒服的好像是你。”
如同偷情被当场发现,不道德感暴露空气中,陈吟安低下头,将衣服扯了扯,想要盖住什麽。但这更显欲盖弥彰。
“别扯衣服了,我都看到了,沈誓干的?”马永博停顿一下,“聊聊吧。”
这是一座位于市中心的繁华酒店,顶楼有无边泳池和酒吧,氛围挺不错,城市夜景一览无遗。只是靠着栏杆吹风的两人都无心观赏。
马永博点了杯冰水,倒出冰块塞进湿巾包成小冰袋,递给陈吟安:“冰敷一下吧,不然明天粉底都盖不住。”
“谢谢小马哥。”冰袋敷上脖子,柔软温热的地方被刺激得起鸡皮疙瘩,冰到发痛,陈吟安也吸一口冷气。
马永博表情不太好,虽然没说什麽话,但陈吟安猜得到,多半不是在怪他恋爱脑没脑子就是在骂沈誓死渣男。
但今晚的马永博在怪罪的同时神情多了几分幽怨。
陈吟安勉强一笑:“小马哥,我有事想和你说。”
“别,先让我猜猜是好事还是坏事。”
“是很重要的事。”陈吟安鼓足勇气,“这个活动後,我想退圈。”
这是一个很不负责任的决定。他因为一己之私选择和马永博签约,答应人家会好好工作,却又在今天想退圈就退圈,马永博为他付出那麽多心血,给他解决麻烦,他却辜负,极其不道德,且对不住人家。
“对不起啊,小马哥,我会按照合同赔偿的。”
马永博打量着他,似乎不意外但也没有很满意,而是以一种很复杂的神情说:“因为沈誓那个死渣男?”
陈吟安笑笑:“沈誓不是渣男。”
他不想说谎,也没法否定不是因为沈誓,只能说:“我好像不适合。”
“什麽适不适合,只要足够长的时间,人都能适应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马永博停顿片刻,认为普通的鸡汤应该劝不动陈吟安,还是决定很不要脸地用沈誓同样的方法让陈吟安留下,“安安,有件事情我没有告诉你。”
“什麽?”
“当年你签约给我,是沈誓的主意,他告诉我只要告诉你他会和我合作下一部戏,你一定会答应。我当时还不明白,直到你告诉我你和他的关系,我才明白我居然被当枪使了。”
陈吟安笑笑:“没关系,是我心甘情愿的。和你们没有关系。”
马勇蹙着眉:“但我现在要用同样的方式让你留下来。沈誓那边已经答应下一次双人见面会,安安,你能为了他继续留下吗?”
“他答应了?”陈吟安很意外,转眼又否定,“说不定明天他就会拒绝。”
“不会的。”马永博想到那个天文数字,和合同上沈誓的亲笔签名,没人会用那麽大笔钱开玩笑,“他一定会去。那你呢,你去吗?”
“我——”
“你会为了他留下来,对吧。”
陈吟安最终没有说话。他手心的冰块很快在曼谷湿热的空气中融化,透明冰水从手心一直流到小臂,滴落在地上。陈吟安觉得很冰,很痛。冰得整个人都麻木,都失去知觉,但灵魂却又冷眼旁观,甚至没打算让自己放下来休息一下,就似灵魂已经抽离身体,站立在这儿的只是一具空壳——麻木丶不知所措丶没有情绪丶没有支撑。
马永博说:“我还记得你和我讲过梦想,你想做画家。”
陈吟安点头:“嗯。”
画画是他从小到大的爱好,是谢椿带给他的与生俱来的天赋,是抓住他的脚让他落地在这个世界上的一条绳索,能让他体会到绝无仅有的满足感。他没打算放弃,只是搁置,或许再过几个月,等他彻底放下沈誓,那一天,他就能再拿起画笔。
“这样怎麽样,你给小马哥一年,我们多赚点钱,一年後的今天,不论你想继续留在娱乐圈继续做演员还是去追寻梦想,小马哥都支持你。反正小马哥签了你,你是演员,我就给你找电影电视剧资源,你是画家,我就给你办画展。”
陈吟安擡头:“可以吗?”
“当然。”
马永博又要来一杯冰水,再包出一个小冰袋塞给陈吟安,推着他回楼下,“别着急给答复,先回去早点睡,明天好好表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