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笑了。
“您别笑,我认真的!”
“抱歉,我没有笑你,我是在笑我自己。”
“为什麽?”
“我是个令人苦恼的家夥。”
江奕震惊地看着他:“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喜欢肢体接触,江奕。”蔺哲斩钉截铁道,“至少不想当衆这样。我讨厌被别人当成不能自理的废物,或是难以自持的浑蛋,更讨厌真正了解我的人因为我被误解丶中伤。”
“对不起。”江奕下意识回复。
蔺哲将小半杯酒一饮而尽:“这是个多姿多彩丶纷纷扬扬的世界,既然我选择生活在这里,我就不得不适应,因为我能被看见丶被听见,并且我知道我无法被完全理解或认可。我特殊,又不能过于特殊,因此我只能尽量不给你们添麻烦,以换取你们对我的尊重和容纳。”
“我一直都尊重您丶容纳您。”
“这是我的本事。”他浑身彰显出一丝傲气,“感谢那次投票让我明白,我真正的心意和我一样见不得光。回神庙後,我不会再跟你住同一间宿舍,这是贝蒂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真正的心意见不得光……
江奕读懂,这人又在自嘲。蔺哲不是见不得光,是光在排斥他,因为他比光耀眼;他无法将心意说出口,是心意有违自然,因为它美过一切。
“我去给你做饭。”
蔺哲用消毒纸巾擦手後起立。
江奕:“哦,谢谢。”
饭後,大家熄了灯玩捉迷藏。江奕和小乞丐总是最早被发现的,蔺哲是最快找到所有人的。
他们从来没有这麽开心过,忘记灾祸与苦难,只是无忧无虑丶恣意享受着。梅森和坦狄薇到处拍照,纳西尔不情不愿对着镜头做各种手势,刽子手和医学博士又讨论起对死亡的职业化态度,前核电站工程师尝试靠近小乞丐,奥布雷静静驻足树洞口。
江奕感受到费迪莉娅在呼吸丶大笑,正如他和蔺哲能根据交错的喘息声判断出彼此心情愉快。
睡觉时,他们紧挨着,蔺哲给了他一个後脑勺。
江奕在铺地的毯子上辗转反侧,点开手机,凌晨两点十分。他们好像都睡着了,就是面前这位,他有些吃不准。
他调小手机音量——
“睡了吗,蔺哲?”
“嗯。”
“哦。……嗯?”
“江奕。”
“我在。”
“抱紧我。”
“啊?”
“抱紧我,现在。”
“好。”
江奕靠过去,前额抵住後颈,胳膊环进蔺哲腰间,手心贴到腹部,最後鬼使神差地将一条腿搭在蔺哲腿上,像抱他的被子那样。“足够紧吗?”他询问。
蔺哲没回复,只是抓住那只手,支配它缓慢向上移动,最终停留在心脏位置——那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比江奕自己的更快,更有力量。
三四分钟过去,蔺哲的手软下来。江奕连忙去摁语音输入键。“好了,睡觉吧。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