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渥金监狱的单人牢房呈长方形,窗户很高,且有栏杆。透过窗户,可以看见一些破旧的户外健身器材。房间里有一股乌梅陈皮茶的香味,还有燃尽的红苹果香薰的残留气息。
七点钟,晨检铃声响起,是卡朋特乐队的《TouchMeWhenWe’reDang》。蔺哲翻身趴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过了一会儿,他爬起来,慢悠悠地换衣丶叠被,经过电脑和人体工学椅,端着一盆洗漱用品来到卫生间。
十分钟後,他梳好头发,带上盲杖出门,走过一段长廊,进入公共休息室。“你迟到了3分48秒,蔺哲小朋友。”仿真监区警察机器人说。
“抱歉,迪克森警官,我昨晚失眠了。”蔺哲回答,收起盲杖,坐在牛角包形状的沙发上,享用对方为他准备的营养早餐。“别叫我小朋友,我再有一年多就三十了。”
“我下月4号过278岁生日,论辈分,你在我这儿就是小朋友。失眠?今晚我想办法弄一袋开心果给你。快点吃,吃完教我设计电路!也别吃太快,一口杂粮粥,夹瘦肉,再夹香菇;一口杂粮粥,来一勺酸奶水果沙拉。没错,就这样,严格遵守我为你制定的进食顺序,敢出错我就亲自上手!”
“……我还要回去工作。”
“9点才开始呢,你中间的1小时36分也归我管!”
蔺哲不解道:“你没有别的事要做吗?”
“这里就你一个人,你不知道吗?”爱伦·迪克森说,得意地揉压着他的腱鞘囊肿,“能犯法,还能被关进监狱的人类,全地球就剩你一个啦!”
“什麽意思?”
“身上背负罪名却又逍遥法外的人比比皆是,寻常人类能活到现在就已经是奇迹了,谁闲得没事干去犯法?更何况你还不如寻常人类。”
“嗯……”蔺哲略作停顿,然後淡淡道,“你让我教你设计电路,但是,没有哪条法律规定犯人必须要给监区警察传授专业知识。我没有这麽做的义务,爱伦·迪克森先生,如果你单方面要求我为你做事,这属于强迫劳动罪,我有权起诉你。”
迪克森一听急了:“那你也反过来要求我,我们之间就构成了等价交换!这样吧,以後我帮你洗衣服,我已经被改良过啦,现在防水防晒防静电。”
“不用。”
“那给你钱?”
“我不缺钱。”
“那你缺什麽?”
蔺哲想了想,问:“这里有监控吗?”
“以前有,”警察回答,“後来我认为这侵犯了我和犯人的隐私权,就贿赂监控室的巴维尔,一个呆头呆脑的西伯利亚尤皮克族机器人。最後监控成功被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拆掉啦!代价是隔三差五就要给他看我朋友的照片丶讲述他的故事。原来你缺监控呀?”
犯人松了口气。“……我缺的是外界信息,他们给我的电脑上除了工作用的什麽都没有,不允许我下载任何新闻或社交软件,还没收了我的手机,禁止一切通信。我想知道外面每天都在发生些什麽,最好能联系上我的亲友。”
他说着放下勺子,将右手握成拳头:“爱伦,如果你愿意做我的世界新闻播报员,帮我传递信息,我就答应教你设计电路。”
话音落下,爱伦·迪克森果断和他碰拳——
“成交!”
就这样,他们达成协议。
七点四十五分,迪克森将蔺哲的口述内容记录下来,编辑成电子邮件发送至八元结社。当晚他们收到回信。警官坐在门外,为里面的囚犯大声朗读:
我是贝蒂,很抱歉现在才回复你,蔺哲先生,因为我们今天为江奕开了追悼会。
很遗憾,这段时间下来,我们仍旧没能找到他的遗体。于是我们在会场布置了一个纪念台,上面放置他的照片丶手工花丶蜡烛以及他生前的物品。
江奕留存下来的遗物少之又少,我们在他房间抽屉里找到了一枚水母型样本容器,坦狄薇说那里面曾装过他的血液,血痕早已被冲刷殆无,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山龙眼钥匙扣。
此外就剩下一些简单的衣裳丶文具和书,还有他不再需要的字愈。
现场来宾很多,不仅有莱斯理和埃里克,还有玛吉和素拉,以及她们的同胞。当然,还少不了弗洛拉丶因格里德丶答林和巫毒教的祭司和信徒。
他们都非常喜欢江奕,并为他的离世感到痛心,尤其是埃里克,他有两次冲上纪念台,抱着江奕的照片失声痛哭,最後卡莉莎不得不用刺丝对他进行麻醉。
我们没有播放任何音乐。默哀过後,坦狄薇负责致悼词,原本应该是卡莉莎,因为悼词是她写的,但是她开口没一会儿就开始哽咽,到中间完全念不下去了。
之後,由于你不在,所以弗洛拉代表家属致答谢词。她说江奕统治下的新德尔斐城市安宁丶民衆安乐,她亲近他信任他,至死不变是他的子民。
再後来,卡莉莎给大家放映她精心制作的一个包含江奕照片和视频的短片,播放不到一半,她自己先哭晕过去了。我丶坦狄薇,在场所有人都潸然泪下。
这麽好的孩子,这麽好的孩子怎麽说走就走呢?抱歉,我现在很累,心态也不甚乐观,我明白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所以我尽可能一味地向前看,不让自己情绪失控。可是你们,你丶江奕丶阿米拉丶纳西尔,还有梅森,你们为什麽就不能好好地陪我走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