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DeprofundisDomine
——这是江奕第三次遇见这串字母,前两次分别是《圣经·诗篇》第130篇和阿蒂尔·兰波的诗歌《坏血统》。
那是一个由33名新人类幼崽组成的唱诗班。
最後排13人,6名男低音丶7名女中音;中间排12人,男女对半,都是高音;最前排8人,4位特殊女高音,4位特殊男低音。
男孩们穿着深绿色立领双排扣长外套,内搭白色亚麻衬衫;女孩们清一色柠檬黄钟型长裙,搭配精致的灰色网纱礼帽和蕾丝手套。
他们脸上化着淡妆,站在乐谱架前演唱拉丁语圣歌,面对江奕和他的10个议员,像一群被仙女赋予生命的古董陶瓷娃娃:
不可直视的男孩啊,我从深处向你求告!
神啊,求你听我的声音,
愿你侧耳听我恳求的声音!
万王之王啊!你若究察罪孽,
谁能站得住呢?
但在你有赦免之恩,要叫人敬畏你。
我等候永恒的主,我的心等候,
我也仰望他的神谕。
我的心等候主,胜于守夜人等候天亮。
胜于守夜人等候天亮。
命运的游戏场啊,你当仰望神明!
因祂有慈爱,有丰盛的救恩。
祂必救赎我们的灵魂,
脱离一切苦难。
“是先王在您被美杜莎劫走後创立的,主上,”赫拉说,“那天死了很多孩子,整个新德尔斐笼罩在沉痛之中,先王也不例外。闭关三天後,他提出创立唱诗班,他认为当下我们需要音乐,需要感受到生命力,伊甸园的孩子需要生存和读书以外的东西,尽管他自己听不见音乐,音乐对他而言,只是波长丶波速和频率间的相互作用。”
“他也是可怜的。”江奕面含微笑,然後摇摇头,“我比他幸运,我以前在八元结社的四维空间模拟器里听到过真正的音乐。我很庆幸唱诗班创立的时候我不在。我喜欢唱歌。”
除唱诗班外,现场最忙的当属西奥多罗斯·迪米特里乌,他无时无刻不在谄媚,取悦他的主人。最後江奕实在忍受不了,打发他去给孩子们洗葡萄了。
“美杜莎为什麽……为什麽讨厌波诺?”他为自己提出这个问题而感到惊讶,因为他以前觉得波诺是一个很容易被讨厌的人,讨厌他可以有很多很正当的理由。
而今他心里无限彷徨,他为之愧疚丶自责。他好像,没有以前那麽讨厌波诺了。为什麽?明明他应该很讨厌他的,就算不为自己,为家人丶为老师丶为那些在实验和战争中死亡的人类,他都应该恨他到骨子里。
可现在他在想什麽?又在做什麽?
天啊,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复杂的一个人物!如果波诺是完全的好人,像巴拉卡那样,他当然敬重他;如果波诺是十足的恶棍,像帕威罗那样,他当然反对他;如果他既好又坏,但是渺小,像他的父亲那样,他会为之哀悼。可偏偏,他是集罪孽丶功德与杰出于一身的神。
曾经有一个男孩,他被怪物猎杀,与之融合,他残馀的温良让他即使不再是人类也愿意为人类慷慨解囊,可是他帮助的人类无情地伤害了他,最终他心灰意冷,邪恶一发不可收拾地喷涌而出,将温良吞没。
自此有了势倾天下的新德尔斐丶人类茧房伊甸园丶杀人不眨眼的蓝血暴君,和前进不息的科技道路丶朝气蓬勃的唱诗班,以及遇到危险只会喷墨的海洋孤儿。
“卢卡斯·霍普金斯是导火索,主上,”赫尔墨斯回答,“深层原因在于他们理念不合,美杜莎主张自由开放丶政教分离,她统治下的社会世俗化程度较高。”
德墨忒尔道:“不过据我所知,戈尔工有一套严格的规章制度,违规是要被推上断头台的。”
“而先王相对保守,”赫尔墨斯接着说,“比戈尔工多了些限制基本人权和自由的法规。就拿婚姻法来说,神裔不同,法定结婚年龄也有所差异,哺乳动物神裔普遍为15周岁及以上,植物神裔普遍为5周岁,即使到达年龄线,双方也要攒够一定贡献值,并完成指定任务後才能登记结婚,之後繁衍後代或申请生殖性克隆。”
“美杜莎看不惯先王的自信和利益至上,先王看不惯美杜莎的反骨和及时行乐。”赫菲斯托斯最後总结。
赫拉又回到导火索:“曾经公允会下令追捕美杜莎,美杜莎无意伤害人类,最後,是无形部落首领,也就霍普金斯的母亲挺身而出,用身体替她挡下致命的子弹,临终嘱咐就是让她保护好她的族人跟孩子。”
“而无形部落一旦发展起来,会成为非常可怕的存在。”赫菲斯托斯道,“虽说他们的初衷是隐藏自己,可谁敢保证将来他们不会利用自身特性去干坏事呢?”
“他们现在在哪?”
“已经灭绝了,主上。2128年2月23日,无形部落最後一名成员卢卡斯·霍普金斯死于德尔斐之眼,享年23岁。”
我的心等候主,胜于守夜人等候天亮。
祂必救赎我们的灵魂,
脱离一切苦难。
圣歌结束,江奕合拢双手,兀自离开了伊甸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