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有人的目光停在她身上,高睿转过头朝我招招手,我急着上台没伸头看个究竟,透过布帘子勉强分辨出陌生女人的身形,唯一看得清楚的是她的脑後的盘发,站在台上适应了刺眼的灯光,我看到第一排的席位上就坐着一位盘头发的中年女人,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塑料牌上写着她的全名——
高安芹。
高安芹坐在校长旁边,而校长和她说话时一张老脸和颜悦色,好在这几天反复排练使主持的串词形成了一种肌肉记忆,我走神了也没有影响效果。
从台上下来时,脑袋仍然一片空白。
严樾拍了拍我的肩膀:“不去看你们班的表演吗?”
“已经开始了?”
“下下个就是。”
我在更衣室一堆人里找到了徐岚岚,她要饰演老太的角色,妈妈给带了一张三四十年前的头巾,还有一双老破洞布鞋,徐岚岚顶着头巾咬着道具花说台词,惹得班里其他人哄堂大笑。
“岚岚这样更像刘姥姥了。”徐爸爸拍了拍她的头。
“可意,你家里人来了吗?”徐岚岚围着我绕了一圈,对这件长裙礼服甚是喜欢,眼睛亮晶晶的,“你今天真好看,你平时要多多穿长裙,真的很适合你。”
每个班有十五个家长进校参观的名额,除了演小品的这些人还有空馀,班主任问我需不需要,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说他们工作很忙没空。
“哎呀,工作忙归忙,小孩子要上台演出,抽出一个小时来看看又不是不行。”张奶奶难得心情好,我猜是因为原创小品的改变被校长点名表扬的缘故。
“我再回去问问吧。”我回答道。
“没有,他们最近事情太多了,都没空来。”
徐岚岚被爸妈搂着拍了照片和视频,其他人纷纷挤到镜头里作各自的怪表情,徐岚岚拉着我要合照,我推脱说自己要换衣服上台逃离了这群喜气洋洋的人。
後台更衣室空间过大,再加上人来人往需要开关门,即使开足了暖气依旧有些冷,我披上外套,手机屏幕亮了,徐岚岚给我发了一堆照片,她在观衆席和台下拍的照片,特意将旁边的刘子胤裁掉了,裁不掉的也用滤镜虚化掉,只留我一个人特写。
“还有一些在相机里,等我回去给你发。”她丢了个小黄脸亲亲,“我拍的怎麽样?”
“挺好看的。”
我嫌台上一群合唱的男生太吵,又不能离舞台太远,不得不找了个台阶下的角落蹲着,在各个软件之间胡乱滑动,在浏览器里输入了“高安芹”三个字,有一条新闻链接,点进去已经404notfound,只能看到标题:
“从继承人到一无所有,他临死前留下遗书说是母亲毁了自己。”
这是最末页的,其他无非就是一些教育局走访实录,难怪校长在台下一直笑眯眯地和她说话。
谁?我刷新了一下网页,演播厅里信号不好,怎麽都点不开。
“在看什麽呢?”高睿撑着膝盖弯下腰,“不去看岚岚他们演出了吗?前一个已经结束了。”
“座位被别的班的占了,我回不去。”隔壁班老师领着合唱结束的学生下台,我急忙把手机藏进口袋里。
“那你跟我来,”高睿拉着我直接在前排空了一大片的位置上坐下,“这里视角好。”
离舞台三四排远,避开了炸耳的音响,我担心座位的原主人回来,左顾右盼的时候,和回过头接打分册的高安芹对视,她礼貌地朝我微笑,我不得不回应她。
“那是你妈妈?”我问她。
“嗯。”
“你忽然不想当主持人,是因为她要来吗?”
高睿斜了我一眼,点了点头,她涂了层淡淡的眼影,眼尾亮晶晶的,衣服也是正式的黑色女士西装,上台当主持完全不违和。
“为什麽啊?”我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在台下跑来跑去,被安保拦下来劝阻,架不住徐岚岚妈妈对摄影的亢奋,她执拗地一个劲儿地对着台上的女儿拍照,尽管徐岚岚只是在摆道具而已。
“不喜欢。”
“她对你要求很高?”
“不是,”灯熄,台下瞬间暗了,演出开始,高睿示意我噤声,“她喜欢出风头,但我不喜欢,就这样。”
被妈妈当作目光的焦点难道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吗?我结束了最後的报幕,吕梁使唤我们几个回收台上的话筒然後清点数量,等我想起来要找高睿,晚自习结束的铃已经响过了,教室里剩下来的除了值日生再无别人。
我琢磨着高睿没头没尾的话,没想明白她为什麽对自己妈妈当观衆的事实如此抗拒。
一周後家校委员会作讲话的现场我又看到了高安芹,我趴在小桌板上昏昏欲睡,高睿在刷题,面对台上慷慨激昂发言的高安芹,她全程头都没擡一下。
“我放在是座位上的试卷拿了吗?”她手里的笔动得飞快,“是去年冬令营的题目,保密的,不要给别人随便看。”
“好。”我答应得干脆,“话说你妈妈是老师吗,感觉她说话跟班主任一个语气。“
“什麽都不是。”高睿不愿意多话,“一个网店店主而已。”
那她为什麽能当家校委员会的发言人?我暗自腹诽,还以为是教育局里领导,气场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