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怎麽去弥补过去的喻舟晚,所以我只能希望现在以及之後全部的你与我在一起都是开心的,姐姐,不管之後做什麽样的决定,我都不希望你再把自己藏起来,告诉我你的任何情绪,”她的手指穿过手链轻巧地挠在细小的疤痕上,然後顺着手臂向上,指了指心脏的位置,在无形中共享一个默契,“我和你,都是如此。”
我明白。
现在我也希望我能够开心。
能够拥有幸福的权利。
至少她向我证明,这并不算一种无法获得的奢侈。
我偶尔会觉得面前这个人是傻的。
她从刚才的对话之後一直无声地笑着以示应好,即使我放下她的手,嘴角依然是扬起的,在问我要不要吃甜品时尾音的语调俏皮地上翘。
到了训练结束的点,陆续有十好几个人气喘吁吁跑上看台休息,大大咧咧地在旁边坐下开始扎堆聊天,顺其自然地混入她们中,竟没觉得有什麽违和。
“你说,我们会不会被当成早恋的,嗯?”我警惕地环顾四周,台阶上有好几个老师在坐着闲聊。
不时听到他们聊训练的细则,我才反应过来今天周末是不该和往常那样上课的,果然我与学生时代循规蹈矩的日程在无形中相行渐远。
“不是上课,是体育生训练啊。”
“嗯,训练。”
喻舟晚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附上一句没营养的应和。
不知道在发呆想什麽,一副魂不守舍又任人摆布的可怜模样。
“我特意买了芒果的给你。”她强调。
我疑惑地啊了声,没明白背後的隐喻。
“本来想说要不要拿芒果的冰淇淋,怕你没吃饭吃冷的不舒服。”喻舟晚坐到旁边,那个巴掌大的小蛋糕被她往我这里推了推,安安稳稳地陷在双腿之间,“之前吃过你的雪糕,现在用这个来还,算不算数?”
雪糕……雪糕……芒果……我捏着叉子在心里喃喃自语了许久才想起某个夏天定格的镜头,朝她讪讪一笑,随即厚颜无耻地辩解:“你还记得啊,看来你那时候真是故意抢的。”
毕竟我哭的那麽伤心她也不愿意还呢。
不过,按照我小时候的脾气,如果得到一根留着牙印的雪糕,怕是会直接哭到天崩地裂。
无解的议题,我却故意抛给她作答。
“我忘了是不是故意的,可能是因为我妈妈不给我吃零食觉得新鲜吧,”喻舟晚托着脸,接过我递给她的纸盘,“可意,你小时候真的很喜欢哭。”
“是啊,小孩子就是会有很大的脾气很多的不满,长大了会解决问题,反倒很少像小时候那样放肆地嚎啕大哭了。”
蛋糕没有预料中腻腻的甜,面上的果汁胶冻和中间咸芝士奶油中和後口感比纯甜的滋味要更加诱人。
“那上一次哭是什麽时候呢,还记得吗?”她忽然一本正经地发问,“我指的是那种情绪崩溃的哭。”
“上次……嗯……”我沉思之际不忘再吃一口,“我记起来了,是那一次,我说我要离开这个家,并且是说不想和你维持这种关系。”
“真的?”
喻舟晚咬着叉子沉思,她没记起当时的细节,却也没立即百分之一百地全然相信。
“真的。”我咬了一大口蛋糕。
“我不信,”喻舟晚不高兴地低头蔑了我一眼,“可意,如果你当时哭过的话,我肯定会知道你是有在犹豫的,但……你的动作和语气那麽坚决,我都不知道该怎麽留住你,所以你肯定是没有哭的。”
我听到咔哒一声,仿佛有什麽庞然大物爆裂开,从口腔里顺着牙齿传导进耳朵,直达神经。
哦,原来是塑料叉子被咬掉了一角。
原来拒绝的立场如此真实,如此不可撼动,连我自己都差点相信了。
“我想想……如果是真正意义上控制不住想哭的那种流泪,应该是三年前我和你分手,那天晚上吵完架在医院包扎後回到家里,翻到你给我的画册,忽然明白发生了什麽,那时才是真的有哭。”
“都还没在一起怎麽叫分手?”
喻舟晚拈出一张面巾纸递过来,我没反应过来要接,她便轻轻地抚摸我的脸,这时我才感觉到顺着眼角鼻翼到下巴湿了长长的一路。
“姐姐,现在可以记得清楚了,上一次哭是是在今天。”
“虽然没有提但是也算的吧,姐姐和我都做过那麽多亲密的事,”我看到她的目光缩紧,万分小心地打量四周,擡手要制止我在光天化日下说出口,神情里熠熠的光彩又出卖了她的希冀,“比如买一束很漂亮的鲜花,准备一次意料之外的生日惊喜,这些事不管是从亲人的角度,还是作为恋爱情侣之间,这都是我们足够亲密的证明。”
喻舟晚侧过身寻找方才在後面谈天说地的姑娘们,我以为她是出于警戒心,毕竟她和我聊得投入,完全没听到吹哨声,正酝酿调侃的话语想开口嘲笑,脸颊上忽地传来的轻柔触感,在顷刻间蔓延到嘴唇。
啊。
还好她们都不在。
“你也会为我难过啊,喻可意,我以为你没有心呢。”
为某人心甘情愿地流下眼泪是一种无尚的殊荣。
从前我怕那个下流卑鄙的自己配不上这般无价的恩典与偏袒,于是我宁可把它摔在地上也要维护脆弱的自尊心,并不断地自我催眠推卸责任,现在我对她重新坦白,心安理得地接受无条件的钟情与爱意,像平分一个蛋糕一样与她平分为彼此流泪的特权。
喻舟晚带我逛了教学楼与艺术楼里的社团活动室等各种地方,我们甚至在一个柜子里找到了她用记号笔遗留的一行墨迹,就像是在她曾经的脚印上重新走过一轮,覆盖掉原先徘徊的足迹。
当然,我没有告诉她我来过这里很多次,在很久之前,在她没有发现的某个时间点,我就已经在和她并肩行走了。
临行前,喻舟晚一边低头买票一边问我要不回七中看看。
我拒绝了,一方面是我对那里没什麽感情,一方面是我想在天黑前回到那个有温馨灯光的公寓里,抱着柔软的小糕糕,和她敞开心扉地聊不能公开在日光下的细节。
“对了,那个画册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