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嘛。”妈妈拍拍她翘上天的小辫子,“大胆点,老师不是昨天才给你发了勇气小红花嘛。”
“嗯——”她摇头晃脑不愿意走,从背包里掏出饼干小口慢嚼,在枯草地上跑来跑去,兜了一大圈,忸怩地把剩下来的饼干递给我。
“你就给一块呀,小气包?”
女孩嘟着嘴把脸埋在妈妈怀里,从脖子脸红到耳朵根,不大会儿竟然睡着了。
“你是住这边小区的?”女孩妈妈问我。
“嗯不是,”我捏着那块小饼干,“回来看亲戚。”
“哎呦,我也是,周末带孩子回姥姥家吃饭。这附近都没啥好玩的,就带她散散步。我小时候这边是啥样,现在还是啥样,一点变化都没有。”
“你这手是摔骨折了吗?”
“嗯,摔的。”
“哎呦,那可遭罪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呢。”她小心地摸上我手臂上的石膏,又触电似的缩回手,仿佛她自己能感觉到疼一样,“你住哪栋啊?我们老家最近杀了头家养的猪,我妈买了不少肉呢,改天我给你送点骨头汤。”
我告诉了她楼号和门牌号。
“你是哪个学校的呀?”她问我。
“我现在不在这边上学。”
“有空来我家坐坐吧,我住这栋五楼,有防盗门的那家。”她抱着熟睡的女孩上楼,不大会儿便消失我的视线里。
低头咬了口饼干,发现里面被小女孩塞了朵粉色的野花。
反悔的想法占据上风了。
再多留几天吧。
我去了初中的学校,外墙重新粉刷过新漆,套了层新壳,生锈的护栏却还在坚守岗位。
颇有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敷衍。
然後我又去枢城本地的省实中外走了一圈。
铁栏杆上的爬山虎新旧交错攒了好多层,隔着缝隙能看清里面正在走动的学生们,此时应该是午休结束,几个晒太阳的女生懒懒散散背靠柱子闲聊,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
“嗯?你是要找谁吗?”其中一个小麦色皮肤的女生留意到栏杆外的我,其他女生的视线也跟着投过来。
我摇头。
在晚饭的餐桌上,我说:“我要转学。”
“这麽突然?”
舅妈问我为什麽。
“不想回临州了,”我把视线缩到不锈钢勺子扭曲的倒影里,“就是……不想在那边。”
舅妈和姥姥不吭声,在暗处默契地对视一眼。
“好。”
要转学,意味着我再回去至少一趟办理转学手续。
高中更改学籍不是个明智的决定,可我实在不想再逼迫自己留在那儿反复回忆和面对痛苦。
既然下决心要逃离,首要的事自然是眼不见心不烦。
舅妈替我收拾行李,一件件清点,我说要就留下,不要就扔到旁边当废品处理了。
“这个呢?”她抽出我用密码夹封住的速写本,“囡囡,这是你打草稿的本子吧?看着挺新的,要不留着吧,这种纸摸着真不错。”
我摇头,说:“扔了吧。”
“哎呀,真扔了啊……”
她怜惜地抚摸厚牛皮纸的封皮,最终还是按我的要求把它和废弃的试卷扔在一起。
从上午一直收拾到傍晚,整个屋子的东西都被打包分类好,等待明天寄出或搬走。
地上堆满废弃物品,空荡又凌乱。
我拨开那堆五颜六色的废品,从里面挖出速写本,捡起来。
手腕一阵刺痛,它再次掉在地上,光洁的封面被磕皱了一个角。
我又给忘了,那只打石膏的手目前负担不起任何重量。
我将解开锁的速写本放到阳台的地面上。
因为刚才提东西动作,现在右手的手指拨动密码都会引起微微的刺痛。
从口袋里拿出生日时剩下的蜡烛,点燃,靠近纸页时我又缩回手,犹豫了片刻,迅速撕下其中的一页,把它放到快熄灭的火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