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比你一睁开眼睛发现在20世纪末的伦敦街头更令人惊讶的呢?
——或许是前脚你刚和自己的丈夫与孩子道了晚安,后脚就穿回了自己原来的世界。
空气中弥漫着炸串和鸡蛋糕的香味,季言秋满脸写着茫然的站在医院外的大道上,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鸣笛声响起,一辆电瓶车擦着他身旁掠了过去,坐在上面的中年人扭过头来好心提醒道:“小伙子别站在这儿,车子很多的,小心刮蹭到你了。”
小伙子?已然年近四十的季言秋愣了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因为这个难得听见的称呼笑了起来,朝那个好心的阿姨挥了挥手。
下午的医院外很热闹,这一块地方不只是门诊部,不远处还有间学校,一到这个点人流量就大的很。季言秋走到树底下,望着三五成群的学生骑着自行车有说有笑的背影,微微出神。
脑海中的记忆并没有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模糊,季言秋在看到医院标牌的那一刻,就已经认出了这里是哪里——是他呆的时间最长的一间医院,也是他后来定居的城市的中心医院。
口袋里的手机从刚才开始就没有了动静,季言秋将那台对比起现在型号有些老旧的手机掏出来,哭笑不得的发觉现在的情况有些似曾相识。
这可怎么办呢?他好像没有带现金……异世界的银行卡能在这里用吗?
就在他左右张望着能不能找到熟人把他带回去时,身后就传来了一道满含惊喜的声音:“言秋?你怎么过来了?”
季言秋转过头去,过了好几秒才认出了那张已经爬上皱纹的脸,嘴角上扬,温和地向他打招呼:“章医生。”
年过半百的老头子走上来,先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顿时喜笑颜开:“身体比以前好太多了……好好好。”
章医生是他的主治医师之一,算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听着这道已经有十几年没听到的声音,季言秋的鼻尖酸了酸,眨眼的频率微不可查的快了些。
“都是您帮我打的底。”
“这话怎么说的呢?这多亏了你能听话,能按照我们说的去做。少吃垃圾食品,多吃点家常菜,平时注意保暖……”
老人家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这或许是每个上了年纪的人的通病。季言秋始终表情温和的听着,时不时点点头表示认可。将一长串养生小贴士说完,章医生意犹未尽地止住了嘴,又是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出来工作啦?长大了不少。你以前可都是不爱听我们念叨这些的。”
“长大了之后才知道这是你们的关心嘛。”季言秋笑眯眯地说道,给了这位与自己的年龄差忽然被拉近了许多的长辈一个久违的拥抱。
章医生愣了愣,随即下意识地在东方人已经不再瘦削的背上拍了拍,有些无措的说道:“哎呦,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这段时间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还是说工作太辛苦了?”
“没有,就是有点想你们了。”季言秋摇了摇头,声音有点闷闷的。
章医生哭笑不得:“不能这么说话,哪有人说想见医生的?我巴不得你这辈子都别再回来见我们了。”
话是这么说,可这位老人依旧没有松开抱住东方人的手臂。
长辈总是有些旁人无法理解的特殊能力——就比如说,他们永远都可以先一步从孩子的身上嗅到委屈的味道。
老先生认真想了想,永远被各种医学名词占据的脑子里好不容易挤出了干巴巴的一句话:“好几年没见了,过的怎么样了?”
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季言秋把脑袋从对方的肩头抬了起来。在异世界十余载的人生太过曲折,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与自己的长辈阐述。
过了半晌,他才挑挑拣拣的将那些事情进行美化后说了出来:“我出版了好几本书,现在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合格的作家了,还买了一栋小房子,收养了宠物……”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有些小心翼翼地将下半句话说了出来:“章医生,我结婚了,他是个英国人,对我很好。我们还收养了两个孩子,都是俄罗斯人。”
老先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都结婚啦?怎么不告诉我们呢?”
季言秋语无伦次起来:“因为我们在国外……抱歉,我也想和你们说的……”
“道什么歉?你现在和我说不也很好?”章医生略带责备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忍不住高兴地笑了起来,“长大了,成家了……好呀,真好呀,你小时候就这么点大的样子好像还在我眼睛前面呢。”
“你呀,只要能幸福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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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旧完后,本来还想拉季言秋去吃顿晚饭的章医生却收到了学生打来的电话,只好匆匆忙忙的赶回去救场,那风风火火的样子和季言秋记忆里的别无二致。
季言秋目送着他远去,眼中染上了几分欣慰。
真好啊,还能见到这位老先生……而且对方依旧身体健朗,这就已经足够了。
不过,这通突如其来的电话也打断了他想要借电动车的打算。季言秋回忆了一下从这里走路回家需要多长时间,确定天黑之前应该就能走回去之后心平气和的接受了这种交通方式。
就当是散散步——他之前还试过一天之内沿着半个巴黎走了一遍,没道理现在面对着更短的距离反而还不行。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眼路牌,刚往前走了两步,身后就传来了一道气喘吁吁的呼喊声:“季言秋!季言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