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许也从来不会太疾言厉色,也不会歇斯底里斩钉截铁地跟你说一刀两断。他只会用自己的方式缓慢又坚决的表达抗拒。
从咖啡店那天以後,宋明璟再见到许也的次数少了很多。他比之前来的更勤,甚至有几次整天在车里工作,可是能遇见许也的次数却越来越少。
最长的一次连续四天没有见到人,宋明璟甚至以为许也已经不在宿舍住了。不住宿舍,住哪里呢,跟郁盛住一起吗。应该不会,他们都还没在一起,许也不是这样的人。
宋明璟到学校打听了许也的住宿情况,还没退宿,那起码还会回来收拾东西。他的时间不多,最迟要在许也毕业前做到能跟他保持稳定的联系。两年的断层,宋明璟已经摸不清许也的规划,他毕业後会去哪里,毕业後打算干什麽,如果他离开了誉城,再找不到人怎麽办。
第四天晚上宋明璟见到了许也。他没有开车过来,在宿舍楼旁边的饮品店等他。许也一个人走回来,确认没有停在这里的不想见到的车才继续往前,进了宿舍。
宋明璟的眼神穿过很多的往来学生,终于到达许也身上。冬天了,他穿的比以前厚了很多,上身裹得像个粽子,围巾把大半张脸包起来,可是腿上的裤子看着很薄,随着步子迈开,能看到小半截脚踝露在外面。
宋明璟看着他走进去,一滴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他错得离谱,错到家了。时隔两年再见到许也的他已经彻彻底底地连关心一句的资格都失去。人都能随便不要了,难道要现在冲过去,跟他说冬天了要加衣服。这叫虚情假意,叫自我感动,叫无耻至极。可是揪紧的心疼是真的,彻骨的想念也是真的。脚踝受冻夜里会泛酸,以前许也会把脚伸过去,夹在自己小腿中间取暖。现在要是不舒服怎麽办,去年又是怎麽办的。
明明像两件没有联系的事,宋明璟却突然想到那通许也夜里两点给他打的电话。他说不舒服,当时自己是怎麽说的?哦,让他自己找药吃。
一个人的时候,很多难以忍受的事都可以自己熬过去。可是有依赖的人在身边的话,被蚂蚁咬一口也想过去撒娇喊痛。
许也打小身体就不好,分手的时候怎麽就没想想一直不太能照顾好自己的许也,面对爱人的突然离去,除了心理上的难受,身体上会不会其实也遭受了很多没有准备好迎接的痛苦。
宋明璟的心脏迟缓地感到酸痛。这些酸痛并没有因为迟到而减缓,反而因此加倍密集,让人喘不上气。
第二天早上宋明璟跟在许也後面走了很长一段路,临到许也工作室所在写字楼的时候才拉住他,递给他一个小纸袋和温在口袋里的早饭。
许也不想要,可是宋明璟说有急事,急匆匆就走了。
早饭还热,许也坐在工位上慢慢地吃。他打开那个纸袋子,里面是两双加绒的长袜,绒线加在贴皮肤的那层,摸起来很舒服。
宋明璟给许也发了几次短信,问他什麽时候放假回家,又打了很多字在後面解释,说最近总是要来誉城这边出差,可以顺路把他捎回去。
最後许也还是没有坐他的车回去。南方很少下雪,这天也只是零零星星地落一点盐粒子。宋明璟凌晨开车三个小时赶到誉城,接不到人,又开车三个小时回去。他等在火车站出站口,想着脸皮厚一点应该能把人送到家。
许也的车晚点了半个多小时。宋明璟正焦急地怕花了眼接不到人四处张望的时候,看到许也坐在行李箱上被郁盛推出来。出站的人很多,许也看起来既兴奋又不好意思。郁盛推着他在光滑的瓷砖地面上大步往前走,许也两只手紧紧抓着行李箱杆,笑得眼睛弯出好看的弧度,一边对郁盛说着什麽。
宋明璟慢慢离开人群,一步一步越来越快地逃离这个地方。他心脏皱缩,氧气不足,哆嗦着手把钥匙插好,沿着没多少车辆的环城路狂飙,最终停在通往誉城海湾的那条路尽头。车上的音响播着乱七八糟的音乐,这会儿正切到郑融的那首红绿灯,做错的事情无法挽回,宋明璟的绿灯也终于变成无法通行的红灯。
他低下头去,胸口起伏,心脏痛到无法呼吸。他毫无体面可言地趴在方向盘上嚎啕大哭,剪裁精致的西装和布料柔软的衬衣被弄皱打湿。可能要彻底失去的恐慌席卷了他。这麽长时间,他一直努力努力不去想那天在酒店发生的事,许也心里很多委屈无助需要宣泄,承受那种痛苦是宋明璟应该得到的报应。
可是,可是。
可是万一他们做爱上床都与报复无关,万一许也的避让抗拒也不是因为还恨他怨他呢?
那天晚上宋明璟问许也,明不明白分手的意思。许也或许是因为太明白,才说服自己原谅宋明璟做的错事,希望可以用一笔勾销来换他不要离开。是宋明璟明白的太迟太晚,以致于走到现在这种覆水难收无可挽回的地步。
如果他的末末真的忘记了他这个没有良心的人,从此让他哭让他笑的人不再是自己……
宋明璟自虐般地想下去,如果真的是这样。
只要他还能真的快乐,这惩罚对自己,就不算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