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永远不要醒来
她醒来时,第一反应不是“我在哪”,而是“老娘昨晚是不是忘了关加湿器”。嗓子不干,空气甜,窗外槐花落得像撒盐。她把被子往上一拢,翻身,正对上一杯温水,杯口冒着白气,像一口小潮。
“醒了?”沈淮安站在床尾,端杯的手稳得像仪器读数。
“醒了。水给我,先救命。”她一口闷下去,差点呛着,咳了两声,擡眼冲他咧嘴笑,“行了,续命成功。早餐有吗,亲爱的百变厨神?”
“豆浆丶荷包蛋丶番茄。”
“哦豁,经典三件套。”她从床上弹起来,脚一落地,又突然停住:她不记得自己什麽时候开始喊他“亲爱的”。像某个按钮被提前按过,连弹簧都找不见了。
她想了两秒,耸耸肩:算了,幸福就是先吃饱饭,哲学问题後面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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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政局的灯光白得像消毒水。他们排队,前面两个小年轻吵了半天有关彩礼的话题,老掉牙。她在他背後踮脚看,悄悄凑过去:“要不咱也吵一架凑个热闹?”
沈淮安侧过脸,眼里像被雨洗过:“可以。想吵些什麽?”
“吵——今晚谁洗碗。”
“我。”他说。
她笑出声:“沈淮安同志!你这人不会谈恋爱。吵架要讲技巧的。”
摄影小哥举着相机:“靠近一点,肩再过去一点,好——笑!”
她咧嘴,笑得眼睛弯成两把小镰刀。按指印时她注意到一个细节:她的食指肚上,有个小时候被开水烫出来的小白疤,这个梦里也没给她抹掉。她心里“咦”了一声——这就很不科学。梦要是这麽高清,那也太上心了。
她擡眼看他。他目光平稳,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她冲他眨眨眼,低声说:“如果这是梦,就麻烦你多给我安排两碗面。”
“行。”他说。
她在心里骂自己一声:云和,你别作,这梦这麽好,你还嘴欠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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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定在秋末。
那天,她穿着白裙,在风里“哗啦啦”响,像是迎风飘扬的塑料袋。她自己都快笑场了。
“沈首席,”她凑过去踮脚拽他领结,“你严肃点。你这张脸严肃起来,更带感。”
“好的。”他配合地“严肃”了一秒,又被她的表情弄软。
她在心里做了个标记:这里有点过头了。正常人到这一步,多少得紧张丶出汗丶说错词,可他像提前彩排过八百次。她掐自己大腿一下:疼。
疼就好,疼说明活着。
誓词念到一半,她偷看旁边站着的小孩子——捧花的小男孩,眉眼像谁呢?她没想出来,鼻子却酸了一下。主持人问“愿不愿意”,她“愿意”两个字说得大声干脆,像喊口号。喊完自己先笑场,笑完又红了眼。
晚上回到家,她对着镜子撸妆,卸到半边,忽然停住:“老沈,你说,我们真的从今天开始就是一家人了?”
他从厨房端出一碗汤,汤面上点着葱花,他把勺递到她唇边,“对。从今天,往後每一天。”
她心里那个“咦”又响了一下:台词太标准了。但她把汤喝了——咸淡正好,连盐都像从海边捞来的,健康又环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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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怀孕了。怀孕来得猝不及防。
某天早晨她在阳台上拿衣服,肚子里“咕咚”一下,像一条小鱼用尾巴轻轻敲了她一下。
“哎哟喂!”她一手扶腰,一手拽他胳膊,抱怨着:“他在踢我,还是打我?小王八,你讲不讲理!”
“他在和我们打招呼。”他轻笑。
“行,打招呼的孩子给满分。”她抱着肚子,眼睛里亮出一层水,“沈首席,我们要有娃了。”
“嗯。”
她狐疑:“你怎麽不反驳?你不是说过,人鱼和人类有生殖隔离吗?按理说你得擡杠啊。”
“我很高兴。”他停了停,“比擡杠擡赢了还高兴。”
她伸手弹他额头一下:“太无聊了。你得学会发疯懂不懂?”
他“嗯”了一下,认真地“学会发疯”,那天晚上破天荒把厨房弄得像飓风过境,她叉腰在门口笑:“行,这疯学得有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