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实验舱丶遗传密码分析仪丶液氮罐丶活体培养液……
每一个研究所都以为自己“秘密拿到了关键技术”,每个负责人都在暗自庆幸自己站在时代前沿。他们不知道,这并不是突破。
——这,是同化前的准备阶段。
他们以为自己在研究人鱼。可实际上,他们正在把“人鱼”悄无声息地写入人类基因历史。
这一切正在悄然进行。而此时此刻,唯一对真相有直觉感知的——只有一个人。
云和。
她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夜色。她的心口隐隐发热。像是深海在呼唤她。
可惜,此时此刻,她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麽。
——————————
夜色落得很低,窗外的霓虹在潮湿空气中散成一层柔光。云和靠在沙发的一角,薄毯松松裹着肩,像只被海风吹得缩起来的小兽。胸口那种莫名的发热与钝痛又开始了,不剧烈,却顽固,像被某种看不见的线牵着,一下一下,缓慢却无法忽略。
她按着心口,眉心轻轻皱着,却连怎麽描述这种感觉都说不清。不是病,也不是焦虑,更像是某种呼唤,从深海里,一声一声传上来。
“又不舒服了?”
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没有门开的声响,却像一直在身边,静静等待她注意到似的。
这并不让她惊讶,她已经习惯了。他总是这样——无声地出现在她注意不到的地方,然後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开口。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像是怕吵醒夜色。
沈淮安走近,灯光落在他侧脸上,人鱼形态和人类形态之间那种难以言喻的不真实美感仍旧存在,只是被某种柔和丶耐心丶近似漫长陪伴的气息轻轻遮住了棱角。
他坐在她身边,动作很慢,像是担心惊到她似的。指尖落在她颈侧,脉搏跳得快,却不紊乱。他低头似乎在倾听。
“是你的心在记住海。”他温声道,像是在解释一场潮汐,“不是病,也不是恐惧。只是……回声。”
云和怔了怔:“回哪里?”
“回你自己该在的位置。”他说得很轻,不带半点命令的意味,甚至连暗示都不明显,只像是叙述一个天气预报般的事实,“不用抵抗,越抵抗越疼。”
她沉默了几秒,忽然道:“沈淮安,我不想变成你那样。我是人类。”
尼克索斯虽然说过她有银鳞血统,可寻常智人也至少有1%~4%的尼安德特人血统,难道还能说这些人都是尼安德特人吗?
“我知道。”他看着她,眼神温和得像在盛着整片海,“我也不会让你变成人鱼。”
语气不是许诺,更不是安慰,而是笃定。
不是因为尊重她的选择,而是——他从未有过要让她变的打算。
她的生命太轻丶太短丶太细弱了,像潮水上漂的细线,稍稍拉得急一点就会断。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在保护她,还是在保护某个被她唤醒的丶早该消亡却仍执拗残存的一点人性。
“那我为什麽会这样啊?”她半开玩笑似的问。其实她隐约已经察觉出答案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很久,才轻声道:
“因为你信任我。”
不是依赖,不是沉溺,不是爱。而是信任。一种脆弱丶无处安放丶只能小心翼翼交付给某一个人的信任。
而这比爱更致命。
他擡手,将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肩上,动作自然得像是早已做过千百次。云和在那一瞬间觉得胸口的难受真的缓和了些,呼吸变得顺畅,心跳也从急促回到平稳。
“这样就不会痛了。”他轻声道。
云和闭上眼。
她不知道他为什麽知道,也不知道为什麽他能做到。她只是下意识接受了这份安稳。
而他低下头,视线落在她安静的侧脸上。那一瞬间,他的神情很难形容。
不是算计,不是温情,也不是怜爱。更像是……
一个已经很久丶很久没有感到“靠近”这个动作本身意义的生物,终于想起了被另一个生命信任是怎样的感觉。
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只是将手臂收紧了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