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云同学,我是沈淮安,也算是你的前辈。以後我们就是同事了,有什麽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喂,云研究员,也给我来一口。
——退而求其次,聊胜于无。
——忽然感觉,你刚才也挺可爱的。
……
冰冷的实验室,铁笼子里,似乎有什麽人就那样优雅的坐在那里,端着充作酒杯的试管,言笑晏晏的吐槽她“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或者,明明都已自身难保,却仍旧无所谓的讲着各种冷笑话逗她开心,同时把她讨厌的领导们耍的团团转;
又或者,在她因为失去了朝夕相伴的实验体时,对她轻轻说一句“我在”;
再或者,在她被金鳞掳去当俘虏之时,拼着一身重伤,硬生生把她从深海里拖回陆地。
——小云。
——不要怕,小云。再等我四天,我会救你。
……
她有在拼命回忆,可她就是记不起来了。她感觉头很痛。
想不起来,那就不想了。就这样吧。
至于眼泪……莫名其妙的。擦擦就好了。
——————————
三十多年後。
他早早就起床丶洗漱,然後出了门。他今天终于有了正事,他的正事是要见一个人。
一个快要死去的人。
从别墅到市中心医院临终病房,中间路程不过三十分钟。但她或许用了她属于人类的丶短暂的一生,才等到了他。
他走进去的时候,医生们没有阻拦。先祖记忆的绝对精神暗示下,人类社会的任何一处角落都不可能拒绝他。
她如今就躺在病房最里面,安静的看着窗外的风景。他站在她身边好一会儿,她才堪堪回过神来。
“你是……死神吗?”她问。快七十岁的她又老又病,可他和她二三十岁看到的模样,没有任何变化。
他不会老。这件事全世界人尽皆知,可居然没有一个人真的去质疑。就好像,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是始终清醒着的。
然而,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是沈淮安。”他声音温柔,说的却是废话。
“你是沈淮安……”
她却笑了,一行清泪沿着皱纹流下来,滴落在被子上:“是啊,你就是他。”
——那个她没有任何印象丶任何记忆,却莫名其妙怀念了一生的“他”。
他没再说什麽。这是他目睹其即将死去全过程的第二个人类,可此时此刻,心境却与彼时彼刻完全不同了。
“为什麽呢?”她轻声问道,像是自言自语:“为什麽……要这样对我?”
沈淮安只是安静的看着她。但他的心——如果那里可以称作“心”的话——有一些不同的感觉了。
不是疼痛,不是遗憾。只是稍微些许不同,但他却下意识的擡手,按住了自己心脏的位置。
他知道她想问什麽。所以他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小云,睡吧。我在这里。”
她陡然激动起来。不是因为这句话本身,而是,他在说完这句话後,就俯下身去,轻轻吻了吻她逐渐冰冷的额头。
“晚安。”
是说给她。也是说给他这段最“特别”的幻觉。
——人类的生命是没有意义的。如果有,那也在过程,而非结局。
她给过他最真实丶最难忘的幻觉。所以他还给她的,也是幻觉。
这就是宇宙的规律。
这很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