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郎中拿起一根大针,英子吓得目瞪口呆:“姐,我怕。”
高秀平搂着英子:“别怕,姐在这儿呢。你要勇敢!
“肺俞穴闭塞,痰瘀阻络。李郎中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针刀通络,艾灸固本。
李郎中说着,将一根淬过药酒的银针迅刺入英子肩胛骨之间的位置。
英子浑身一颤,随即出长长的抽气声,就像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她灰白的小脸渐渐有了血色,胸口的起伏也变得平稳。高秀平瞪大眼睛,看着妹妹的呼吸以肉眼可见的度变得顺畅。
李郎中弯腰给英子处理颈后伤口时,他那条过于宽大的灰布裤子差点滑下来,露出半截同样皱巴巴的裤腰带。他手忙脚乱地往上提了提,嘴里还煞有介事地念叨着穴位名掩饰尴尬:“咳…肾俞…嗯,肾俞…”
看到英子呼吸平稳些了,高秀平刚松口气,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噜噜”一阵山响,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李郎中瞥了她一眼,从旁边陶罐里摸出块黑乎乎的、看不出原料的饼子丢过去:“喏,药渣饼,顶饿!比观音土强。”
高秀平小心翼翼地接过药渣饼,像接圣旨般庄严。她大胆地咬下去,才现这东西硬得能当砖头使。
英子能站稳后,小心翼翼地试着走了两步,结果因为躺太久腿软,一个趔趄差点扑倒旁边的药柜,吓得高秀平赶紧去扶,带倒了一小簸箕晒干的蝉蜕,哗啦啦撒了一地,像下了一场金色的碎雨。李郎中眼皮都没抬:“踩吧踩吧,踩碎了药效更好,踩不碎算你脚底板功夫硬!”
三日后再来。李郎中收起工具,用沾了药酒的布条擦了擦英子颈后的伤口。
高秀平听李郎中说三天后再来,不解地问:“这就完事了?
李郎中头也不抬地说:“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三天后再来。”
“三天后再来?那……我得给你多少钱呢?”
李郎中仍旧没有抬头,手里拿着装银针的铝盒子,把里面的银针用镊子往外夹,装进一个玻璃瓶子里:“先别给钱,见效再说。
高秀平涨红了脸:我、我带了一床棉被
李郎中正拿着他那把小刀比划,准备消毒,闻言手一抖,差点把自己对襟衫的盘扣给挑了。他瞪圆了那双黑亮的眼睛:“啥?棉被?丫头,你看我这儿像开客栈还是像弹棉花的?”
高秀平见李郎中误解,忙解释说:“不是的,我的意思是……”
李郎中突然大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小丫头,我要你棉被做什么?他指了指墙上泛黄的药王像,我行医三十年,还没见过拿被子抵诊金的。
屋外的老妇人探头进来:李郎中,该给我孙子
老夫人催促使挥舞的拐杖,精准打翻了晾晒的蜈蚣干,几十条“百足之虫”在石板路上跳起诡异的集体舞。
知道知道。李郎中不耐烦地挥手,转身从陶罐里抓了把晒干的草药塞给高秀平,川贝母三钱,加梨膏蒸服。他顿了顿,眼神突然变得柔和,你妹妹的病根在惊惧伤肺,家中有难?
高秀平鼻子一酸,重重点头。她扶着英子起身时,现妹妹已经能自己站稳了,呼吸平稳得像换了个人。走到门口时,她突然转身鞠了一躬:李大夫,三天后我一定来。
李郎中仍旧头也不抬地开始捣药,那石臼里不知放了啥稀奇药材,突然“嘭”一声闷响,冒出一小股青烟,把他自己额前那绺乱都燎卷了边儿。
李郎中那绺被潦焦的头倔强翘着,随着的摇头晃脑,活像脑袋上停着只炸毛的麻雀。他淡定地用手捋了捋,嘟囔:“嘿,这老山参,脾气还挺冲。”
屋外排队的老妇人探头催促:“李郎中!该轮到我大孙子了吧?他这疖子再不看,都要成‘宝塔山’啦!”
李郎中头也不抬:“急啥?等着!没看我这儿正跟阎王爷抢人吗?排好你的‘宝塔’去!”
高秀平鞠躬道谢说要三天后再来。李郎中正忙着给老妇人的孙子看疖子,头也不抬地挥挥手:“行了行了,赶紧走!记着,三天!迟一天,我这刀可就生锈不认路了!还有,把那‘金雨’给我扫喽!”
走出药铺门,高秀平感觉背上一轻,才现那床当宝贝一样背来的棉被,不知何时被她紧张地揉搓得像个霉的窝窝头,还沾上了不少墙角的灰网和草药碎屑。
“姐,我不难受了。”英子仰起脸,夜色中城市的光污染让真正的星光黯淡,但她眼睛亮晶晶的,映照着路边店铺的灯火,像落进了破碎的霓虹。
“嗯!”高秀平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在喉咙里,化作一个酸楚又甜蜜的笑。高秀平回头再一次望了一眼李氏药牌的牌匾。匾额右下角有个不起眼的弹孔,边缘黑,像只永远闭不上的眼睛。
她搀着妹妹走出小巷,回头望了一眼那条幽深的小巷,“李氏药铺”那块破木匾已彻底隐没在身后浓重的黑暗与喧嚣的边缘。她仿佛看到美妹光明的未来,像这古城的灯火,正一点点亮起来,却又如此遥远而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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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戏班子正在排演《目连救母》,咿咿咿呀的唱腔混着药香飘来:“阴司路上灯一盏,照得人来照不还……”
高秀平带着英子找到个背风的墙角歇脚,英子小声说:“姐,那个爷爷…脸上有疤,好凶。”
高秀平摸摸她头:“傻丫头,那不叫凶,那叫…有故事!你看他把你喘气儿的毛病收拾得多利索?比咱妈缝补丁还快!”
英子想了想,认真点头:“嗯,他缝‘喘气儿’补丁缝得真好。
高秀平搀着英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融入复州古城初上的灯火里。英子的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呼吸是前所未有的轻快平稳,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高秀平的心,也像那盏古怪的油灯,被李郎中最后一句话点燃了微弱的、却实实在在的希望火苗。
“姐,我不难受了。”英子仰起脸,夜色中眼睛亮晶晶的,像落进了星子。
“嗯!”高秀平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在喉咙里,化作一个酸楚又甜蜜的笑。
高秀平姐妹俩第一次看到古城的夜景,这黑灯瞎火的也不能回家了,莫不如找个地方住一宿。英子自己能走了,高秀平前所未有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