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
林栩没想到窦言洵会这般说,伸向眠雪的双臂便停在了空中。
“可是窦大夫政务繁忙,若是因此耽搁了……”
恰在此时,此前一直静候在垂花门的几名侍从走到花厅门外。她倒是忘了,他如今出行前呼後拥,身边自然是少不了侍从和小厮的。
为首的侍从在门外低声道,“大人,蒋大人已在府上等您多时了。”
他如今步步高升,早便有了自己的府邸,便位于沐京权贵扎堆儿的永安坊外街。窦言洵任由眠雪抓紧自己的衣领,垂眸淡笑道,“无妨。那些事没有霁初要紧。跟蒋衡说来日再叙便是。”
侍从低声应是,很快便悄然退下,再不敢打扰。
而竹苓和绒薇无助地看了眼林栩,一时一不知该如何是好。已是酉时,按照惯例自是该布晚膳了,听二爷的意思,难道是要留在这里用膳吗?俩人正对着眼神,便听林栩道,“既然窦大夫屈尊,便请一道留下用膳吧。府上饭菜简陋,还请大人不必怪罪。”
她是想着既然俩人前尘已尽,总要维系面上的和平,彻底放下才是。她不愿以後眠雪长大後记起自己的父亲,只有寥寥几次怀抱而已。
“那,奴婢去回禀大夫人。”自搬回林府後,高宥仪每日便要大家一同进膳,热热闹闹的才好,竹苓刚要退下,便被林栩阻止。
“平日母亲操持许久,今夜便不必麻烦了。”
她和窦言洵婚事破裂,昔日高宥仪和林甫皆对窦家十分不满。林栩不愿几人相对强人难堪的模样。况且她更知道,依着高宥仪心直口快的性子,必然不会对窦言洵十分客气。
今夜还是简单用膳便好,不必凑在一处了。
正说着,却听外面小厮通报,是父亲下值回来了。
林栩不免踌躇,却见身边人神色自若,温声道:
“我既是客人,怎有避而不见林相的道理?为免失礼,还是一切如旧便好。”
一边还不忘着轻摇着怀中的眠雪。
林栩一时看不出窦言洵的喜怒,只是心底忍不住腹诽此人今日真是莫名其妙。没有缘由登门便罢了,如今不仅赖着不走,更是还想要再见一见父亲。
她暗自叹了口气,不过转念一想,父亲性子温和,想必也不会过多刁难他。更何况两人如今同在朝中做事,面子上的和平总是要维系的。
如此,林栩纠结片刻便也只好应下。
既是晚膳,几人小坐片刻後,便陆续移步前往阅雪厅。
高宥仪自礼佛归来後便听闻家中有贵客来访,又听闻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平常让她百般暗骂的窦言洵,正巴不得今日当面会一会此人,满心好奇不已,早早便在阅雪厅候着了。
而澜月带着荣哥儿和庆哥儿还有一衆乳母嬷嬷,亦早早便到了。她见林栩几人走来,还不忘细细打量着林栩的神情,生怕今日见到前夫又让她心中不快。
还未来得及客套,林甫简单换过衣衫後也阔步走了进来。林栩想起这还是自己和离後窦言洵和父亲第一回见面,一时不禁也有些担心。父亲连日操劳,两鬓比寻常更白了些,他淡淡看了眼窦言洵,目光又落在窦言洵怀中的小人儿身上片刻,方才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高宥仪自然看在眼里,身边的大丫头心檀忙道:“窦大人您今日难得前来,眠雪姐儿素来活波可爱,您抱着多有不便,还是交予嬷嬷好生照看着便是了。”
窦言洵擡起眼眸,也并未说什麽,小心地将眠雪抱还到嬷嬷手上,便起身向着林甫恭敬一礼。
“多谢林相和林夫人今日款待。晚辈万般感怀。”
林栩熟悉父亲的脾性,看得出他眉眼中暗藏的愠怒,难免又谨慎起来。
恰巧丫头们已次第捧着饭菜走了进来,一时间香气扑鼻,荣哥儿和庆哥儿两个玩耍了半日,早便饿坏了,如今眼巴巴地看着满桌可口的饭菜,又不敢在大人面前失了礼仪,倒叫几人看得忍俊不禁起来。
高宥仪不免假意轻斥一声“莫急。”言罢,便有身边的丫头给两个少爷布起菜来,夹了好些荣哥儿平素爱吃的松仁蒸鸡。
林甫换了件松纹浅青长衫,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茶盏。他看了眼端坐一旁的窦言洵:
“不知贵客来临,今日来不及准备,都是些家常便饭罢了,不知可还和窦大夫的口味?”
“林相过谦了。素闻林相府上饭菜最是温馨可口不过,今日晚辈倒是如愿以偿。”
高宥仪平素便爱下厨,尽管曾经厨艺不精,但多年来也算小有所成,很是自得。一听此言顿时来了精神:“哦,原来还有这等传闻?”她没想到自己的厨艺竟已是到了名扬沐京的地步了。
窦言洵尝了一口冒着热气的松子银鱼羹,神情更是十分诚恳。
“确实。栩栩从前时常提起。”
林栩刚夹了一块雪汁酥鸭,闻言手一抖,大块鸭肉便不慎掉落在盘中。不待她擡头应对四面八方望过来的眼神,却见坐在她斜对面的窦言洵放下手中汤匙,从怀中掏出一条干净的手帕递了过来。
面对着父亲深沉的目光,林栩忽然觉得面颊发烫,当真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而窦言洵则又看向高宥仪,面色认真道,“栩栩从前时常提起林夫人心地良善,不仅厨艺精湛,更是对她很是关怀。今日得见,果然所言不虚。”
饶是看出此时气氛并不寻常的高宥仪听到窦言洵这般讲,一时也不免开怀起来。“窦大夫哪里话,快别取笑妾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