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回头,继续走。我们要去救他。”
救他。
救那个此时很可能因为自己而危在旦夕的人。
竹苓被唬了一跳,她本就聪颖,又跟了林栩这般久,自然便明白了如今的形式。很快便搀扶着林栩,风声猎猎,她们主仆二人的身影终于缓缓隐入夜色深廓。
而长春殿前的金阶上,一直静立许久的赵涪身边则缓缓走来另一个人。
凉薄的月色下,段锦儒身上的铠甲闪烁着铮铮发亮的银光。他收回追随到夜色尽头的视线,唇边浮起一丝隐没的笑意。
“今日……还要多亏赵大人相助。”
赵涪手里的佛尘随风而动,身子却站得笔直,半阖着眼,面上几乎不见任何波澜。
“段将军客气了。”
良久,才又缓缓续了一句,字字阴冷:
“来日事若有成,还望段大人,莫要忘了与咱家的今日之约。”
。
出了长春殿的宫门,又不知继续沿着巷道走了多远,感受到身後再无赵涪那道深邃的目光,林栩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可袖下的双手早已湿透了。
她到底还是怕的。
怕自己走不出长春宫,亦怕自己救不了眼下同样危在旦夕的他。
曲折的游廊幽暗无光,唯有耳边传来肃杀的风声。除此之外,一片寂静。林栩依照来时约定在墙边站定了片刻,很快廊角处便亮起一线狭长的光亮。而她也终于听到了久违而熟悉的脚步声。
那是身披玄色大氅的廖珚从影壁下匆匆走了出来,腰间还佩着一把狭长的尖刀。本是冷厉无比的眉目,眼底却因终于见到林栩後而微微一松。
“太好了。你没事……”
而另一边,嘚嘚嘚马蹄声悄然逼近,在夜色中格外突兀。骏马还未收回前蹄,梁徵元便翻身下马,铁靴扣地发出沉重的低响。他亦是满脸急切地看着林栩。
“我迟迟未等到消息,派去打探的人却对我说,你和窦贞一道离开了……”
本来上下打量着林栩,仿佛想要检查她是否完好无虞没有受伤的廖珚听到窦贞的名讳,眼底瞬时闪过一层阴翳。她收了怒气,这才又看着林栩,认真道:
“人没事便好。”
宫中人历来耳聪目明,向来一旦发生什麽风吹草动,皆是不到片刻便已传遍六宫。饶是今日人多眼杂,在听闻皇後骤然被废,整个人更是狼狈堪地被人拖去了冷宫後,廖珚心底才长长松了口气。
筹谋了这般久,只要皇後倒了,一切便都简单许多了。可她却着实没想到,纵然她们已经有了万全之策,但今日率先出手的,竟然是从前一直和自己交好,甚至和林栩也颇为亲近的窦贞。
廖珚一贯冷面冷情,但这种被亲近相知之人背叛的感觉,依然令她满心鄙夷。
可此刻终究不是寒暄的时候。廖珚将尚残留有血迹的手向身後藏了藏,林栩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她压低声音万般急切道:
“他看见了……却被懋亲王的人带走了……”
还未想明白这究竟为何惹得林栩如此仓惶的廖珚在听到她下一句更为轻细的声音时,心底亦不免随之一颤。
“……那位,好像亦都知道了。”
即便夜色深沉,二人神色皆是一震,自然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量。梁徵元的手指不由得扣紧了腰间带着的箭筒,双眉紧皱:
“……那便是在延英殿?懋亲王自掌管禁卫军後便一直宿在那里,戒备森严。难道我们要现在……?”
林栩亦明白这是何等的难事。今夜好不容易了却一桩盘踞心底许久的事,却又生了新的危机,甚至此刻,她们所有人的性命竟都牢牢地系在一起。比起方才不管一炷香的功夫她还在记恨着皇後,如今却只是在心底苦苦地哀求她们能够顺利度过这道难关便够了。
毕竟那人是九天之上的帝王之尊,所谓的杀伐恩赐皆不过是被那人一念便能左右的。若是此刻贸然行动,她们苦心经营数月的计划或许便将全都化为泡影……
可眼下,她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见林栩眼底难得如此惊惧难安,廖珚下定决心,终于还是轻声道。
“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