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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第2页）

林栩知道他如今政事繁忙，自然不比从前，便暗自掐了掐藏在袖子里的手心，佯装一副镇定的模样走上前去。

“竟不知宣奉大夫贵临，有失远迎。”

窦言洵手边还放着一盏清茶，茶雾寥寥，似乎已经在此等候她多时了。

“请。”

他擡手请她落座。

林栩不禁觉得好笑，明明这是林府，他不仅不请自来，如今更是反客为主了。

见她勾唇轻笑，他落在她脸上的眼眸深了几分，才从阴暗中抽离的神情亦变得莫测起来。半晌才又开口道：

“伤都好些了吗。”

无论当着外人面时如何，当两人平素相对时，窦言洵甚少有这般严肃的神情，她便一时摸不清他究竟不过是客套还是真的想要知道答案。

不过如今既是陌路，倘使分清了又能如何呢？

“多谢大人挂念，”她的声音轻淡如天边云，“天气转暖，已无大碍了。”

窦言洵的目光从她乌黑如云般的发鬓处移开，落到她空荡荡的耳畔。

她并非是喜欢华丽装扮的人，清冷的容貌总是配着最简单的饰品，不加心机的装饰反而勾人心魄的好看。如今再见她，分明还是从前的容颜，眉眼间的媚色却淡了许多。反而平添一丝安宁静好的味道。今日来见他，她竟连寻常配戴的耳坠都无。

女为悦己者容。她却是再不在乎来见的是自己罢了。

窦言洵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这才将目光又移向竹苓怀中的小人上。

眠雪早便止了哭声，如今脸上还挂着鼻涕泡儿，在日光下闪着光亮。她眨巴着大眼睛，十分好奇地看向一袭黑衫的窦言洵，却也不发出任何声响，只是向前伸着小手，安静地望着那个高大的身影。

“眠雪。”

他轻轻念着女儿的乳名。

林栩眼睫一颤，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他轻声念着女儿的名讳。

她不动声色地抿了口丫头刚端上来的新茶，温声笑道，“眠雪很乖，很少哭闹。”

窦言洵擡了擡手，不待她说完，却是看向竹苓，淡声道，“把孩子抱来。”

竹苓求助似的看一眼林栩。林栩念着自孩子出生後，他毕竟从未仔细瞧过眠雪，更是从未抱过眠雪，如此要求自然不算过分。她便点了点头。

窦言洵接过襁褓，神色却颇为庄重，满是小心翼翼。

眠雪亦看着窦言洵，两人大眼瞪着小眼，小家夥许是好奇地很，便忍不住伸出小手去抓窦言洵的衣领。一时间厅内人皆是一怔。窦言洵唯有片刻的诧异，很快却又笑得开怀，甚至眯起眼睛，近乎宠溺地看着怀中的小小糯米团子。

如今沐京风云漩涡之中的窦大夫，世人绝不会知道他还有这般亲近寻常的一面……一时间便是守在殿内的竹苓和绒薇许久不曾见到窦言洵这般模样，亦惊讶坏了。

而好像注意到不远处的注目一般，冷不丁地，窦言洵便擡起头来，正撞入林栩来不及收回的目光中。

她自然觉得尴尬，尚来不及强定心神，便听他道：

“她笑起来很像你。”

林栩擡起眼眸，他认真的神色便正落入她的眼底。而下一瞬，窦言洵却用更低更温和的语气轻声道：

“我们的女儿，可曾取了名讳？”

“……不曾。”

她很早便想好了女儿的乳名，时至今日身边人也都叫惯了眠雪，父亲时常还会宠溺地唤眠雪幺幺儿，但除此之外，却还未给眠雪正式起一个名字。

果然，便听窦言洵复开口道：

“那便唤做霁初吧。”

霁初……

风雨既歇，雪止云开。

便是万物重明。

林栩看向窦言洵，下意识地默念着这个名字，窦霁初，自然是极好的名字。他既是孩子的生父，给眠雪取名也无可厚非，况且这个名字着实不俗，她亦十分喜欢。

他见她犹豫片刻还是颔首，眼尾便轻轻上扬，“雨霁春初，草木生光。我们的女儿从此便叫霁初了。”

如此，两人又静坐了片刻。窦言洵看了眼窗外将暗的天色，脸庞浮上一层暗色。“时候不早，我便先走了。”

眠雪早已在他温暖的怀抱中睡得正香，如今骤然被窦言洵起身的动作弄醒，很是不满意，不仅推开上前想要抱自己的竹苓，反而伸着小手紧紧地抓着窦言洵的衣领。

如何也不松开。

林栩面色一红，连忙走上前去哄着眠雪道：

“眠雪，乖，跟娘亲来，你爹爹该离开了。”

谁知一向极为乖巧可爱的小丫头却不大高兴脱离温暖的怀抱，雪白的脸蛋更是因为才睡醒而泛着嫩红，张嘴便要嚎啕大哭起来。

窦言洵见状，才欲松开的双手又连忙将怀里的小家夥抱得更紧了些。

“许是睡的正香，被扰了清觉闹脾气。哄一会儿便没事了。”

林栩话音未落，却见窦言洵看了眼窗外，鸟影低空掠过，已是星幕渐起。他半低着头，眉眼被昏黄的灯光遮蔽了大半，温声道：

“既然不愿我离开，那我便再留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