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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戈新芽(第2页)

萧宇轩默然。他低头看着自己布满老茧和血痕的双手。复仇?为陇西,为白将军?向谁复仇?是那些执行《垦草令》的酷吏?是挥舞屠刀的狄戎?还是…这背後推动着一切,视人命如草芥的冰冷法度与贪婪野心?白将军的鲜血和这“止戈”二字,像两道奔涌的激流在他心中猛烈冲撞,撕扯着他原本单纯的复仇信念。

浑浑噩噩地走出帅帐,萧宇轩漫无目的地在营地里走着。哀伤的士兵,沉默的忙碌,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死亡气息。他不知不觉走到了营地边缘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那里临时搭起了几个巨大的草棚,棚内弥漫着浓烈的草药苦涩和血腥气。痛苦的呻吟丶压抑的哭泣断断续续传出。这是伤兵营。

草棚入口,萧宇轩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墨家纪翟。他正蹲在一个气息奄奄的年轻伤兵身旁,动作迅捷而沉稳。那士兵腹部缠裹的麻布已被黑红的血水和黄浊的脓液浸透,散发着恶臭。纪翟眉头紧锁,小心翼翼地解开染血的布条,露出的伤口狰狞外翻,边缘皮肉发黑坏死。

“腐肉不除,脓毒入血,神仙难救。”纪翟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见惯生死的疲惫。他从随身的皮囊里取出一柄打磨得异常锋利丶形状奇特的小巧青铜薄刃(*类似柳叶刀*),刃身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忍着点。”他对那意识模糊的伤兵说道,语气里没有安慰,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话音未落,刀光一闪!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一片带着腐臭的黑色烂肉被精准剜下!伤兵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剧烈抽搐。纪翟置若罔闻,手腕稳定如磐石,刀锋在伤口内快速而精准地剔刮清理着坏死的组织和脓液。汗水顺着他沾满血污和烟灰的额角流下。他身边一个充当助手的年轻墨者,立刻递上烧煮过的丶沾满某种深绿色药泥的干净麻布。

处理完这个,纪翟甚至来不及擦拭一下刀刃上的污血,立刻又转向下一个呻吟的伤兵。那是一个断了腿的老兵,伤口同样恶化。纪翟仔细检查着简陋的夹板固定,眉头皱得更紧:“骨茬错位,筋脉扭曲,这样接,就算长好也是废人。”他果断下令:“拆了!重接!”语气不容置喙,带着墨者特有的丶对技术精确性的严苛执着。

他忙碌的身影穿梭在伤兵之间,动作高效得近乎冷酷,没有多馀的言语安慰。他口中偶尔低语,像是说给助手听,又像是自言自语:“…‘非攻’,‘兼爱’…墨守之器可护城,可却护不住这血肉之躯…救一人,是‘兼爱’?然战场之外,还有万千黎庶因这战火流离失所,饥寒而毙…守御之术,是止战之盾,还是…助长了操戈之手?”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与无力感,手上的动作却一刻不停。那柄救人的青铜薄刃,与战场上收割生命的戈矛,在本质上似乎并无不同,都浸透着这乱世的残酷。

萧宇轩站在草棚外,静静地看着。看着纪翟用精湛的技艺与死神争夺着生命,也听着他那充满矛盾的低语。墨家的“非攻”理想,在这血淋淋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脆弱而悲壮。纪翟的困惑,何尝不是白将军的困惑?何尝不是他自己的困惑?

就在这时,纪翟处理完一个伤兵,直起身,用胳膊擦了擦额头的汗。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棚外,正好与萧宇轩空洞而痛苦的眼神对上。纪翟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沉默地看了萧宇轩片刻,那双总是闪烁着理性与警惕光芒的眼睛里,此刻也流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对白煜之死的惋惜,有对眼前这个背负着深重仇恨的年轻人的审视,或许…还有一丝同病相怜的沉重。

他什麽也没说,只是对着萧宇轩,极其轻微地丶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那眼神仿佛在说:孩子,你看到的仇恨,或许并非全部。真正的敌人,藏在更深丶更暗的地方。那是一个远比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更庞大丶更冰冷丶也更难撼动的存在。

萧宇轩读懂了那眼神中的深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潍水的血,白将军的剑,纪翟的薄刃,军法官冰冷的铜印…无数碎片在他混乱的脑海中旋转丶碰撞。他需要一个支点,一个能将白将军那绝望的“止戈”祈愿具象化的支点。

他猛地转身,大步奔向潍水河畔。

夕阳再一次将河水染成凄艳的橙红,昨日战场上的尸骸大多已被移走掩埋,但那柄斜插入地的青铜短剑依旧倔强地挺立着。剑身沾满干涸的暗红血泥,在残阳下反射着悲怆的光。剑柄周围,被无数脚步践踏过的血泥地,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暗紫色。

萧宇轩跪倒在剑旁。他伸出双手,没有工具,就用十指,疯狂地挖掘剑柄周围的泥土!坚硬的土块丶碎石丶混杂着尚未完全分解的血痂和骨屑,刺破了他的指尖,鲜血混入脚下的血泥。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拼命地挖着,如同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献祭。他要让这柄剑,真正地扎根于此!让它成为白将军“止戈”之誓的见证!

泥土被刨开,一个浅坑形成。他拔出短剑,剑身冰冷刺骨。他小心翼翼地将剑尖朝下,再次插入坑中,然後用手将挖出的丶混杂着血与骨的泥土,重新填埋回去,紧紧夯实。当最後一捧土盖住剑格,只馀一小截染血的剑身和剑柄暴露在空气中时,他已是双手鲜血淋漓,泥土嵌入伤口,钻心地疼。

他瘫坐在剑旁,背靠着这柄新“栽”下的剑碑,剧烈的喘息着。目光茫然地扫过这片浸透了无数生命的大地。就在他剑柄旁的泥土缝隙里,一抹极其微弱的丶与周遭死寂暗红截然不同的嫩绿色,猝然撞入他布满血丝的眼帘!

那是一株幼苗。

仅仅两寸高,纤细得仿佛一口气就能吹断。两片小小的丶圆润的嫩叶,沾着泥土和微小的血粒,却顽强地向上舒展着,在血色残阳的映照下,透出一种令人心颤的丶脆弱而坚韧的生机。它不知是何时丶如何在这片被鲜血反复浸泡的修罗场中萌发的,或许是随风吹来的种子,或许是飞鸟的遗落。它太小了,小到几乎被忽略,却又如此醒目,如同无边黑暗中的一点萤火。

槐树苗!

萧宇轩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得这幼叶的形状!陇西老家院墙外,就有一棵高大的古槐!母亲曾说,槐树有灵,能荫蔽一方。它竟然在这里,在白将军血染之地,在万千亡魂安息之所,生根发芽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丶混杂着巨大悲恸与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悸动,猛地冲上萧宇轩的心头,瞬间冲垮了他强撑的堤防。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汗水和血污,滚烫地砸落在身下的血泥中。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丶无比轻柔地触碰了一下那片沾着血污的嫩叶。冰凉的触感下,是勃勃跳动的生命脉动。

他死死攥着怀中那块染血的粗麻平安符,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目光越过血色潍水,越过苍茫的战场,投向南方那片未知的丶孕育着更多战火与阴谋的黑暗天际。

复仇的火焰在泪水中并未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深沉,更加冰冷。但在这火焰的深处,在白将军以血书写的“止戈”二字旁,在那株于血泥中倔强萌发的槐树幼苗上,一种全新的丶更加沉重也更加清晰的东西,如同这潍水畔初生的绿意,悄然扎根。

不再仅仅是复仇。他要活下去。像这株槐树苗一样,在血与火中活下去。他要看清这漩涡的根源,看清那藏在军法官背後丶藏在冰冷法条与诸侯贪欲背後的真正面目。他要积蓄力量,直到有一天,能真正叩问这苍茫大地,叩问这血色苍穹:

止戈之路,究竟在何方?

暮色四合,将那柄沉默的剑碑和它旁边那一点微弱的绿意,一同笼罩。萧宇轩背靠着冰冷的剑身,像一尊凝固的雕塑。血泥在他身下蔓延,而那株小小的槐树苗,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无声地汲取着血与泪的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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