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接下来的日子,柏斯年强迫自己不再去“隅角”,不再去打扰林晓棠。他每天只是在下班後,将车停在远远的路口,隔着雨幕或夜色,注视一会儿那盏温暖的灯光,然後默默离开。
这天傍晚,暴雨倾盆,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窗上,模糊了整个世界。柏斯年照旧将车停在老位置,视线穿过密集的雨帘,落在“隅角”的招牌上。然而,他很快注意到有些不对劲。平时这个时间应该开始准备打烊了,但今天,小薇却频繁地出现在店门口,撑着伞,焦急地四处张望,像是在等什麽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快九点半了,店里的灯还亮着,小薇又一次冲出门外,这次甚至没打伞,任由暴雨浇在身上,脸上的焦虑清晰可见。
柏斯年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攫住了他。他再也坐不住,一把推开车门,冒着暴雨快步冲了过去。
“小薇!”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急促,“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小薇被突然出现的柏斯年吓了一跳,看清是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得都快哭了:“柏先生!是晓棠姐!她下午接了个单子,一个人开车去城郊那个新开的云栖露营基地送蛋糕了,说好最晚七八点就能回来的!可是到现在都联系不上!电话打不通,消息也不回!这暴雨天,山路会不会……”
云栖露营基地?柏斯年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那条新开的山路,他知道,前段时间还因为施工问题上过新闻,说是有地质灾害隐患!
傅斯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语速极快地对小薇说:“你先回店里等着,锁好门,哪都别去!我去找她!有消息立刻通知你!”
他甚至没等小薇回应,转身就冲回车里,引擎发出一声咆哮,车轮溅起巨大的水花,黑色的轿车如同离弦之箭,猛地扎进了茫茫雨幕之中,朝着郊区山路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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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林晓棠的处境确实不妙。
她下午送完蛋糕返回时,天色尚早,但雨已经开始下大。行至半山腰一处拐弯路段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隆声,紧接着是碎石滚落的声音!她心里一惊,猛踩刹车!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山坡上,泥土混合着石块汹涌而下,瞬间将道路彻底掩埋堵死!
山体滑坡!
林晓棠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冷汗涔涔而下。她试图倒车,却发现後视镜里,来时路上也有零星的落石滚下,虽然还没完全堵死,但情况同样危险。暴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天色迅速黑沉下来,盘山公路上只剩下她一辆车,如同被困在孤岛。
手机信号时有时无,她尝试求救,电话却怎麽也打不出去。雨水疯狂地敲打着车顶,发出令人心慌的噪音。她不敢待在车里太久,生怕发生二次滑坡,但又无处可去,只能蜷缩在驾驶座上,祈祷雨快点停,祈祷有人能发现她。
时间在恐惧和寒冷中缓慢流逝。就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车灯穿透雨幕,隐约照见滑坡堆积的乱石堆另一侧,似乎有灯光晃动,还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正极其艰难地从那些巨大的石块上攀爬过来!
是谁?
那人影动作笨拙而危险,几次差点滑倒,却异常执着。终于,他踉跄着翻过了最高点,连滚带爬地冲了下来,直奔她的车而来。
当那张被雨水冲刷得苍白丶沾满泥污却写满惊惶的脸贴在车窗上时,林晓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柏斯年?!
他浑身湿透,西装外套被刮破了好几处,手上丶脸上都有明显的擦伤和血痕,样子狼狈不堪,只有那双眼睛,在看到她完好无损地坐在车里时,爆发出一种近乎虚脱的狂喜和如释重负。
他猛地拉开车门,冰冷的雨水瞬间灌了进来。他甚至顾不上自己,颤抖的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上下打量着,声音因为恐惧和後怕而嘶哑变形:“你怎麽样?有没有受伤?啊?说话!”
确认她似乎没有大碍後,那股强烈的後怕瞬间转化成了滔天的怒火和责备,他几乎是吼了出来:“林晓棠!你不看天气预报的吗?!这种暴雨天你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我……”
他的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像是意识到自己又失控了,硬生生把後面的话咽了回去,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和剧烈起伏的胸口。
林晓棠被他吼得一愣,原本的恐惧和委屈也化作了倔强的反击:“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有暴雨!我只知道我不去送那个蛋糕,我就没钱挣!我没钱交房租,没钱吃饭!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吗?!”
柏斯年被她的话堵得哑口无言,眼底闪过深深的懊悔和痛楚。他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总是这样,一着急就口不择言。
他压下翻涌的情绪,尽量让声音恢复冷静,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这里太危险了,不能待!我的车在滑坡对面,你跟我过去,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我不去!”林晓棠正在气头上,又冷又怕,被他刚才一吼,逆反心理也上来了,扭过头,“我不要你管!你走!”
“林晓棠!”柏斯年又急又气,伸手想去拉她。
就在这时,山坡上方再次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石块滚动声!比之前更加清晰丶更加接近!
“小心!”柏斯年脸色剧变,想也没想,用尽全身力气将刚刚站出车外的林晓棠猛地往旁边一推!
林晓棠惊呼一声,重重摔倒在泥水里。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块从山上滚落的丶足有篮球大小的石头轰然砸下,精准地砸在了傅斯年还没来得及完全躲开的左肩胛骨上!
“呃啊——!”
一声压抑痛苦的闷哼响起。
柏斯年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混着雨水涔涔而下。他整个人晃了一下,右手死死捂住左肩,那条胳膊以一个不自然的姿势软软地垂落下来。
“柏斯年!”林晓棠从泥水中爬起来,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所有的怒气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取代。
柏斯年疼得几乎说不出话,牙关紧咬,却还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没……没事……你……你没伤到就好……”
他试图站稳,但左肩传来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站立,身体不受控制地晃动着。
林晓棠冲过去扶住他,触手一片冰冷的湿漉,以及他因为极度疼痛而无法抑制的颤抖。借着车灯,她看到他左肩处的西装已经迅速被渗出的鲜血染红,那软软垂下的手臂明显是……
骨折了。
是为了推开她。
雨水冰冷地打在两人身上,林晓棠看着柏斯年惨白的脸和痛苦隐忍的表情,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