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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第1页）

第23章

柏斯年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那个空旷冰冷的公寓的。他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跌坐在客厅冰冷的地板上，後巷里林晓棠那双冰冷厌恶的眼睛和决绝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冰棱，反复穿刺着他的心脏，带来一阵阵窒息的剧痛。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玻璃，更添凄清。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客厅一角那个上了锁的抽屉。挣扎了许久，他还是颤抖着手拿出钥匙，打开了它。

里面没有太多东西，只有一个保存完好的相框，和几本厚厚的相册。他拿起那个相框，照片上是穿着学士服的他和许佳慧。那时的他们，笑容灿烂，眼神明亮，对未来充满了毫无阴霾的憧憬。佳慧依偎在他怀里，像一朵需要精心呵护的娇柔玫瑰。

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佳慧的笑脸，一阵尖锐的愧疚感瞬间淹没了他。

“佳慧……”他喃喃低语，声音沙哑得厉害，“对不起……我真的……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

他曾对着病床上日渐枯萎的她发誓，会永远记得她，会守着他们的回忆，深情而悲伤地过完这一生。她离开後的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他就是靠着这个誓言和对无边痛苦的麻木忍耐，一步步熬过来的。每一个清晨醒来，每一个深夜入睡，心口都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冰冷的风呼啸着穿过。

他以为自己会永远活在那座名为“怀念”的坟墓里。

直到他在那个街角，看到了“隅角”，看到了林晓棠。

第一眼，的的确确是因为那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巨大的震惊丶痛苦丶难以置信和一种近乎本能的吸引，让他失控般每日前往，像个偷窥者一样，贪婪又痛苦地注视着那张脸，沉溺在幻象与现实的巨大撕裂感中。他的靠近与逃离，所有的反常和挣扎，都源于此。

他愧疚地承认，最初的心动，源于一场可耻的错觉。

可是，渐渐地，事情变得不一样了。

他看到的，不再仅仅是那张脸。

他看到的是林晓棠在忙碌间隙擡手擦汗时利落的动作；是她面对难缠客人时不卑不亢丶从容应对的智慧；是她教会小薇拉花时耐心的侧脸；是她被烫到手时只是皱皱眉继续工作的坚韧；更是她在暴雨夜里被困山路，明明自己害怕却还强作镇定的勇敢……

许佳慧是温室里精心养育的玫瑰，美丽丶温柔丶柔弱，需要他无微不至的呵护和陪伴，激发了他所有的保护欲。而林晓棠，她完全不同。她像是在野外历经风雨却依旧肆意生长的铁线莲，看似纤细，却拥有惊人的生命力和韧性，无论遇到什麽挫折，都能自己咬着牙重新站起，开出更加绚烂夺目的花。

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心跳加速的原因，早已不再是那张相似的脸。

他爱上的是林晓棠忙碌时微微蹙起的眉头，是她开心时眼角眉梢真实不做作的笑意，是她坚持原则时的倔强，是她照顾他时笨拙却温暖的体贴，是她身上那股混合着咖啡香和独立气息的丶鲜活而蓬勃的生命力。

他无比确信，他爱的是林晓棠这个人，这个灵魂，与许佳慧截然不同的丶独一无二的灵魂。

他也曾无数次挣扎，想要对她坦白一切。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害怕看到她得知真相後可能出现的震惊丶厌恶丶乃至被欺骗的愤怒——就像今天他亲眼所见的这样。

他愚蠢地以为，只要他不说，只要时间足够长，只要他用真心去对待她，那麽那段过往就可以被慢慢覆盖，那份始于错误的动心可以被修正，他们可以拥有一个只属于彼此的全新开始。

他低估了真相的力量，也高估了自己处理这件事的能力。

他的犹豫丶他的隐瞒丶他的自以为是，最终铸成了大错，将那个他真正深爱丶想要共度一生的女人，推得远远的，并用最残忍的方式，伤害了她。

“我真是个混蛋……”柏斯年痛苦地闭上眼，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相框玻璃上，肩膀无力地垮塌下来。

雨水顺着窗玻璃蜿蜒流下，像一道道冰冷的泪痕。

他现在终于明白，对逝者最好的怀念，不是将自己永远囚禁在过去，而是带着那份曾经的美好，勇敢地去拥抱新的生活。而他最对不起佳慧的，或许不是他爱上了别人，而是他用一种极其不堪的方式，玷污了这份新的感情，同时伤害了两个女人。

可是，明白得太晚了。

林晓棠还会给他机会吗？那双冰冷的丶充满厌恶的眼睛，仿佛已经给了他最终的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