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什麽?”邱驰砚顺势反问。
“俺学的例子就是个寸脉慢的,师傅说那叫浮而虚散,所以要补气血丶温阳气。”
“寸脉慢,多半是心肺之气虚弱,和骨头没什麽干系。而且…”
她话未说完,邱驰砚轻轻按住她的手。沈榆怔了一下,立刻识趣地噤了声。
他又慢慢引导赵勇:“那你师傅给那病人开的什麽药方,你还记得吗?”
赵勇人老实,努力回想:“有黄芪丶党参丶白术丶陈皮丶生姜,还有甘草?”
这些都是寻常补气健脾的药,邱驰砚虽不懂医,也听过几味。
赵勇也再三问邱驰砚的感受,好像是和自己的诊断有些出入。
出师不利,他自然郁闷,念念叨叨上了楼,就没再下来。
邱驰砚目光若有所思,手指无意识扣着桌沿,沈榆凑近,轻声问:“我能说话了吗?”
“…对不住掌柜的,我刚刚…”他这才回神,发现自己的手还搁在她的手背上,猛地一松,险些没站稳。
“没事没事。”沈榆对这种男女之防从来不在意,相比之下,她对邱驰砚查的那个案子更感兴趣,尽管他总是说得不多,问一句,他才挤出半句。
“他说的那个药方子,就是很正常的益气醒神汤。所以…你在查假药?”
“…?”
邱驰砚没有应声,但眼底一瞬的惊讶与警惕,已将答案透露无遗。
沈榆有点小骄傲,自己解释起来:“你前两天就在看神志昏蒙的药方,今天也格外关注这个,那,不是和大夫有关,就是药本身出了问题。”
邱驰砚本就觉得,自己人都在这,也很难瞒住沈榆,只是早晚的事,便都交代了:“近日京城频频传来异事,高门府第有人无端失智。查到最後,竟是有人暗中贩卖幻药,专供权贵寻欢作乐。但案子上报得多了,各地衙门才发现,平民中也有类似情形,只是剂量轻丶药效短,往往被当作疲倦,一晃而过,不易察觉。关键这药…看似伤害不大,实则会在体内残留许久,若是身体弱的,也许一次服药就要了命。”
“欸…?”
沈榆在这三合镇还从来没听过这种事。
镇上的人都因百门祭刀的风声而躁动不安,个个憋着力气准备斗两场,神志恍惚这种事,几乎闻所未闻。
她眨了眨眼,眼底亮得像初春的溪水:“所以你是觉得那个游医有问题?我能不能去!”
“…就不麻烦掌柜了,让赵泽他们去打探即可。”
邱驰砚心底清楚,这幻药一案牵扯甚广,几乎已经蔓延至举国,背後之人恐怕手眼通天,他不过是个暂避锋芒的捕头,如今连自己的安危都捉襟见肘,自不敢再把外人卷进来。
但沈榆的样子,似乎是哪有麻烦她就想去哪。
邱驰砚轻轻咳了两声,神情认真了几分:“掌柜的切勿单独打探。客栈是眼耳,消息灵通,固然方便,但此事不比寻常。你见我如今这副模样便该知晓,对方是要下死手的,而非单纯把我打退这麽简单。若掌柜的因我沾染上麻烦,那我罪过就大了。”
“好了好了,我就是问问。”沈榆最不爱听这类把事情说得像天塌下来一样的客套话,立刻摆手打断,“但是有医药相关的…”
“一定向掌柜的多请教。”
沈榆又心满意足了,像只被顺毛的猫。
那边的小客人也吃饱喝足,上了楼。
没一会,姚柳柳悄无声息地从楼梯那儿探出头,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
沈榆对她这副模样很是熟悉,这是看到有意思的东西了。
她提前给她倒了一杯茶水。
“知道我看见什麽了吗?”姚柳柳一仰头干了茶水,压低声音,眉飞色舞地说,“刚刚上楼的那位,不小心摔掉了包袱,我看到露出一角烟雨阁的油纸!这小子,深藏不露啊。”
“烟雨阁是…?”邱驰砚见她们两个神情忽然变得微妙,问道。
“这麽有名的烟花地你没听过?”姚柳柳都有点怀疑这个六扇门捕头的专业性了,这种标志性地方都不提前打听清楚。
“三合镇最大的青楼,不花个百两银子门都进不去。”沈榆似是有点惋惜,在遗憾着什麽。
邱驰砚了然,但以那个少年的财力,很明显,他是进不去的。
不过这件小插曲很快被抛到一边,谁也没打算深究一个陌生客人的私事。
但平静没有维持太久。
这天下午,客栈冷清,只有风掠过门口的竹铃,发出几声干脆的脆响。龚二和姚柳柳出门采买,店里便只剩沈榆独自一人,手执扫帚,正慢慢清着地上的浮尘。
门口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之前那少年推门而入,头压得极低,眉影掩住了半张脸,几乎没有看向店中任何人,脚步凌乱却极快,直奔楼上而去。
他走得极快,沈榆只用眼角馀光一扫,似乎瞥到什麽,不太确定,下意识看向邱驰砚。
短短片刻,少年又小跑下来。
与沈榆擦肩而过时,突然,沈榆顺势一转,拽着他的胳膊反手一扭,直接把他往後院揪。
邱驰砚见状不对,忙跟上。
一掀帘,就见少年被锁着手腕动弹不得,满眼不忿地瞪着沈榆,一旁的麦芽则抱着一把短破刀,嗯嗯叫个没完。
而少年的脸上,鼻青脸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