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回头看了眼衙门的高墙。
“怎麽了,可是他们难为你了?”
“没有没有…”阿嬷忙否认,她顿了顿,不知是因为如何说还是说不出口,半晌才道,“就是觉得以後,别人该叫我冯青丽了,是冯阿嬷丶不是陈阿嬷了。”
沈榆单手搂着阿嬷,眼中多少多了些骄傲:“冯阿嬷更好听了!”
阿嬷低笑一声,但笑转瞬即逝,即便她什麽都不说,沈榆也看得到突如其来的情绪。
阿嬷握着沈榆的手,看着自己的鞋尖:“我在牢里蹲着,突然想起来,我出嫁的时候,娘给了我唯一一件嫁妆——一个小银镯子,没什麽花纹,但好看。後来我大儿子娶媳妇的时候,我给了他的媳妇,二儿子成亲的时候,我都没东西给他。”
沈榆静静听着,没打断她。
“可是…那是我娘给我的东西,我给了别人,我就没有了。”
冯阿嬷的头发有些杂乱,她这才咬了一口炊饼,慢慢嚼着。
沈榆挽住她另一只手往前走:“我们以後还会有金镯子丶玉镯子,店里虽然没那麽赚钱,但即便是柳柳也攒了不少首饰的。”
冯阿嬷被她逗笑,唇角动了动,笑意却没完全上到眼底。
她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开口:“掌柜的…以後,我想去水镜宗干活。”
在水镜宗的那几日,有个和她年龄相仿的人,她也平平无奇不懂武功,但水镜宗的衆人却也将她带了来,就当来玩了。
她们一块儿煮饭丶洗衣丶说家常…她这才忽然觉得,她好像也能在别的地方活下去。
“好啊,我虽然没去过那儿,但听说也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沈榆没多说什麽,阿嬷做什麽她都是支持的。
阿嬷还想说那套对不起丶麻烦人的说辞,但都被沈榆堵了回去,只是东一句西一句地胡聊着,两人便走回了客栈。
但靠近客栈时,似乎有很多人远观围着。
沈榆带着阿嬷挤了进去,就见客栈大门被泼了什麽红色的东西,还有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一群人正在撒水清洗。
储文一大早酒还没醒就被摇起来干活。
他一个正儿八经的少爷,第一次碰抹布就是在这客栈,更没擦过这麽脏的猪血,险些把他的宿醉熏吐出来。
一见沈榆,本想说点什麽难听的话,但又见阿嬷在旁边,他便硬生生憋了一肚子火,沉默地擦墙。
“什麽情况?”沈榆进去问邱驰砚,阿嬷则被赵问蓝围上来,把她架到了後院。
“一开门就见到这样了。”邱驰砚和客栈里的人都不知道,不过也不难猜,“若是追究的话也不难,但是最好避着点阿嬷。”
“算了,我把门擦干净就行。”沈榆撸起袖子就是干。
真要揪出陈老六,闹到官府,阿嬷又得被提起来讨论一遍。
不如彻底断掉,干干净净。
“我爹娘呢?”沈榆又打眼扫了一圈,楼下这麽热闹,也没见到他们。
邱驰砚艰难转述:“嗯…去找霍盟主了,还说,这里的事,你自己好好搞,他们要去住更好的地方了。”
“…嘁。”
再长时间没见的爹娘,果然还是眼里只有互相的爹娘!
沈榆轻哼一声,立刻开始干活。
外面的人看热闹看了一会也就散了。
阿嬷的事莫名传遍了三合镇,很少有人当面来说,但闲话就像一股潮气,无孔不入。
老了老了晚节不保这种话算是轻的,不过沈榆只听她愿意听的。
有人背後说人,自然也有人觉得阿嬷离开一个受难之地是好事。
今天生意做不成了,那干脆关门歇业。
阿嬷和沈榆也同其他人讲了将来的打算。
阿嬷能想好自己的去向,所有人都会为她开心,倒是对沈榆的想法,大家争论了起来。
“你若是真想离开,不如去我们关中刀会,高山险峻但风景独好,你若是想切磋,那大把人巴不得跟你对上一对。”储文立刻开始拉拢,但被赵问蓝大力拨到後面。
“别听他忽悠,那边一点也不好玩。你想去哪都行,但是路上可以来我们水镜宗看看,我师父也想见见你。”
沈榆缩了缩脖子:“找我做什麽,我可没打算投身到哪去拜师。”
“就是来玩嘛…”赵问蓝推了推她的胳膊,她想了想,好像没什麽强有力的理由,只好直白地邀人前来。
沈榆没搭理这两人,只是趴在桌子上,问那几个真正的夥计:“你们呢,怎麽想?”
姚柳柳一早被知会过,她没什麽想法,去哪都行。
龚二被通知得有些突然,不过他也完全能理解,留在这里温水煮青蛙地过乱七八糟的日子,还不如出去逛逛。
倒是徐大禾沉默着,蜷着袖子并没回话。
沈榆眨巴眼睛看着他们:“你们就没有,想自己去的地方丶想自己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