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驰砚的手指微动,轻轻按住她的手腕。
沈榆擡头,对上那双温和却锐利的眼。
“…”
她忽然想不合时宜地笑一笑。
“两位捕头大人,我想咨询点事。”
果然与其内耗,不如大家一起耗。
她把陈老六的事原原本本讲给邱驰砚,又道:“你们见多识广,可见过有妇人成功逃离的?”
在陈阿嬷离家後,邱驰砚就料到会有这麽一天。
只是没想到,会事赶事挤到眼下这时节。许是最近客栈风声太大,“慕名”前来的人太多了。
“你可问过,阿嬷的想法?”
“她肯定不想回啊,不然怎麽会跑出来?”
“那现在呢?”
“…什麽意思?阿嬷就算害怕,我也不能让她和这样的人回去!”
沈榆本能地有些抗拒,邱驰砚自然也知道她会是这种反应:“楼下那人绝不会认为自己有问题,更不要说悔改。而且若因此事打官司,阿嬷岁数不小了,她有勇气独自面对吗?”
“还有我啊。”
“暂且不提律法,若和她的家人一刀两断,她真的舍得吗?离家出走和断绝关系,这是两码事。”
唐华之见机插话:“是啊小沈掌柜,我知道你是好意,但家里私事,外人的好心不一定是人家真想要的。你去和陈阿嬷好好说说,若她真下定决心,我们岂有不帮之理?”
让一位老妪去决定自己的一生,这听起来几乎是残忍的。
但与其让沈榆在这里烦心纠结,不如回到问题原点。
沈榆并不觉得这是什麽解决办法,但她的确,在陈老六来後,还从未问过阿嬷的心情。
出了房门,她还在门口犹豫,阿嬷在走廊另一头朝她轻轻招手,神色局促,显然怕被楼下的人听见。
“阿嬷…”
沈榆一开口便带着些委屈。
她替人觉得委屈。
陈老六那嘴脸,看一眼便觉得恶心,阿嬷却这样过了许多年。
她攥着阿嬷的手:“您别怕,有我在。官府那边我都问了,他们会帮咱们的。”
陈阿嬷怔怔看着她,嘴唇微颤,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在找词。
良久,她才轻声开口:“掌柜的,我想,要不我和他回去算了,不折腾了。”
沈榆一愣:“您不用担心後面的事,他在门口丢人现眼是他的事,客栈里永远有您的位置,怕他做什麽?”
陈阿嬷轻轻摇了摇头,叹道:“我晓得他不是好人。但我…也过了这麽多年了,打也罢,骂也罢,我认命。家里的田丶屋子丶祖坟都在那,我走了,他一个人也活不下去。他这人烂得很,咱不折腾了,不跟他犟了嗷。”
“…他过得怎麽样,和您…”
“我还有两个儿子呢。”陈阿嬷摸着沈榆光滑的手,又瞧着自己皱皱巴巴的手背,声音也有些发颤,“我若不回去,以後连他们都不认我了。女人啊,到老了,能有个地方落脚,比什麽都强。”
沈榆想说什麽,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
陈阿嬷的哭意却转瞬即逝,声音里带着一丝近乎温顺的疲惫,也有一种近乎麻木的顺从:“掌柜的,你的心意我晓得。我在你这儿打杂,活得开心。但这段日子就当是我偷来的,我还是得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