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怪,你叫什麽名字?”重黎在涯的另一端喊道。
此刻这偌大的两界山能够活下来的便也只有重黎和崔恒了。
“在下崔恒”崔恒回道,即便冒充那妖王的私生子他也并未改过名字,毕竟人们只知道妖兽白泽,怎麽会有人关心妖兽真正的名字。
“你这小妖,既有如此本事何苦去冒充那老妖怪的儿子,与我无冤无仇又为何还要陷害于我?”重黎又接着问道,他并不生气,语气里满是对这个能够把他逼上绝路的年轻人的欣赏。
“你是如何认出我来的?”崔恒不禁问道,他在人前始终未露真容,为何这重黎竟轻易将他认出?
“我母亲是青鸟一族,我自幼嗅觉便异常灵敏,你的气味是骗不了我的”重黎道,他笑起来,满身伤口处的血还在不住地往外流着,可是死他却是不惧怕的。
身处漩涡之中,死是最平常的事了。
“千年前玄冥曾救我一次,他留下一子我自当助他,当日被你打伤逃至人间的便是那幼子无桓”崔恒说。
他骑在一只黑色的玄鸟身上,满头乌黑的头发,瞳孔也幻化成了黑色,这是妖的僞装。
原来重黎一早便知道了他的身份却从未拆穿过他,他心中感激便将一切告知也算让他死个明白。
“原来竟留下一个幼子吗?这大概就是我的命”重黎喃喃道,他老了,如今已孤身一人,再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似夜死了,我今日也难逃一死,只不知我那尚未见过面的外孙女如今还活着吗?”重黎低声问道,他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是对死的坦然,也是身为一个外祖父最後的惦念。
“她与无桓结成了傀儡,无桓生她便生,无桓死她便死”崔恒直言道,没有一丝丝的保留。
他是从心底里敬重这个人的。
如此重黎心已明,他知道傀儡蛊,自然也知道那孩子是操控着杀了自己的亲人,真是可怜。
“好,你们既已让她背负了弑杀父母的罪名便不要再折磨她了,她一个凡人既已失了记忆便留她一条性命就好,我自戕在你面前,倒也使你不必背负杀她祖父之仇”重黎坦然道。
“崔恒啊,我见你倒比无桓多了些忠贞,那孩子眼底里黑黢黢的没有光,我将我的孩子托付给你,只盼她日後做个寻常凡人就好”重黎道。
“好”崔恒郑重地应道。
重黎擡起头来看着雾蒙蒙的天,回想自己这一生,当年鬼界分崩离析到处都是战乱,他与穹苍联手起义到处征战。那时候的日子多惬意啊,如今这世上仅剩他孤身一人了,他不禁大笑两声举起刀刎颈而亡。
忘川的水带着刺骨的冷,崔恒顺着血流的方向向着里边冲去,那河水似乎是刀子汇成的,每向下一分便将崔恒雪白的身躯刮出一道血口子,血口子越聚越多染红了这整个一片的河水。他不顾疼痛仍是奋不顾身地向下冲去,直到将那个小小的身躯衔进他巨大的嘴巴里,王小下浓烈的血水一点点污浊成了黑红的颜色顺着崔恒的嘴角流出,崔恒猛地转身,拼尽全力将他和小下一起带出这忘川河中。
一只巨大的白色妖兽叼着个人身从忘川河中猛地冲出,那水却未起一片浪花,仿佛一片巨大而猩红的圆镜始终不起一丝波澜。
那妖兽终于有些踉跄地落在一片血红的花海里,它张开嘴,叼着的人从那巨大的嘴中掉落摔在花海里压倒了那一片的彼岸花。直到此刻这妖兽才终于舒了口气累得瘫倒在这人的身边,红光浮现,崔恒又幻化回了人形浑身是血地躺在王小下的身边昏死过去。
王小下的身子仍在不住地流着黑红色的血,好似从一个已经死了很久的人身上流出的液体,那些血是没有生命的,死气沉沉的。
一个个的血窟窿从那身体上现出原形,从那密密麻麻的窟窿里不住地往外冒着黑红的脓血,她的身上,手上,乃至脖颈,全身都是这样的血窟窿,那是她曾想要杀死自己所留下的痕迹。
忘川带走了她的僞装,留下了她最真实的模样。
所谓傀儡蛊也无非是让人虚假的成为一具行尸走肉,脚底的血从未干涸是因为她的伤从未愈合。
那忘川水此刻又幻化回了原来的清澈,好似从未有人掉进过那里。
彼岸花在这忘川河边盛放,带着一股股淡淡的花的香味,花开时无叶,花叶永不见。
两个人躺在这血红的花海之上,一个活的,一个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