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穿月白旗袍的女子,在指向那里之后,便不再有任何动作。她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如同一座冰冷的玉雕,月白色的旗袍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散着微弱的荧光。她的目光重新变得空洞,仿佛刚才那细微的波动从未生过。
林晚看看她,又看看那个墙角,再看看那扇通往未知恐怖深处的破木门……巨大的抉择摆在眼前。是相信这个来历不明、诡异莫测的女子,去查看那个墙角?还是……继续深入,追踪那“活尸”和可能的线索?
冷汗再次顺着额角滑落。手中的妙玉玉簪传来冰冷的触感,镜中那十二双冰冷的眼睛和“永堕镜渊”的诅咒再次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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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个女子刚才救了她,至少暂时没有表现出恶意。而且,她的指向……也许是真的线索?
林晚咬了咬牙,撑着依旧软的双腿,艰难地站起身。她警惕地看了一眼那个沉默的月白身影,然后,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朝着那个昏暗的墙角挪去。
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灰尘上,出轻微的“噗噗”声,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终于挪到了墙角。蹲下身,拂开地面上散落的碎石膏块和厚厚的积尘。
一抹温润的、如同初生月华般的白色光泽,在厚厚的灰尘下,倔强地透了出来!
墙角冰冷的灰尘沾满了林晚的手指,带着一股陈年的土腥气。她屏住呼吸,心脏在肋骨后面擂鼓般撞击,指尖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点覆盖的碎屑拂开。
一抹温润的、如同初生月华般的白色光泽,终于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
不是玉。是银。
一支极其素净的银簪。
簪体纤细,打磨得光滑圆润,没有任何繁复的纹饰。簪头更是简单到了极致——没有雕龙画凤,没有镶嵌血宝石,只有一朵用极细的银丝缠绕勾勒出的兰花。那兰花形态清雅,花瓣微微舒展,带着一种含蓄内敛的美。整支簪子通体素银,没有任何其他杂色,在积尘的角落里,散着一种洗尽铅华、沉静如水的温润光泽。
朴素,甚至有些……寡淡。与之前那几支或妖异或华丽的簪子截然不同。
李纨!
林晚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个“青春丧偶,居家处膏粱锦绣之中,竟如槁木死灰一般”的贾府大奶奶!这支素银兰花簪,像极了她的气质——心如止水,守节自持,如同深谷幽兰,寂然开放。
就在林晚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簪身的刹那——
一股截然不同的意念洪流,猛地冲入她的脑海!没有探春那断线风筝般的绝望与怨愤,没有妙玉那青灯古佛下的决绝与戾气,也没有王熙凤那烈火烹油般的张扬与狠辣。
这股意念,如同深秋的潭水,冰冷、沉静、死寂。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画面:一座同样精致却透着死气的深宅。一个穿着素淡月白旗袍的年轻女子(是李纨!),面容姣好,眉眼间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麻木的哀愁。她坐在窗边,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支素银兰花簪,窗外是开得正艳的桃花,灼灼其华,却丝毫映不进她空洞的眼底。她的世界,只有一片灰白。
——刺耳的、高亢尖锐的笑声和女子间争锋相对的言语碎片(是王熙凤?尤氏?)如同背景噪音般响起:“……寡妇失业的……”、“……守着那点子虚名……”、“……活死人一般……”李纨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那些刻薄的话语只是吹过耳边的风。她只是更紧地攥住了手中的素银簪子,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白。
——画面转换:一处偏僻、简陋,却收拾得异常整洁干净的院落——稻香村。院子里有几畦菜地,几只鸡在踱步。李纨依旧是那身素淡的旗袍,坐在一张旧竹椅上,膝上摊着一卷书,却许久未曾翻动一页。阳光透过稀疏的竹叶洒在她身上,却驱不散她周身那层凝固般的沉寂。她缓缓抬起手,将那支素银兰花簪轻轻插在髻上。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殉道般的仪式感。那簪子,是她为自己戴上的枷锁,也是她在这无边孤寂中唯一的、冰冷的慰藉。
——最后定格的画面:深夜。一盏如豆的青灯。李纨独自坐在灯下,影子被拉得细长,投在冰冷的墙壁上。她手中依旧握着那支素银簪,簪尖对着摇曳的灯焰。灯芯爆出一个灯花,出轻微的“噼啪”声。火光在她空洞的瞳孔中跳跃,映照出簪尖一点冰冷的寒芒。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到极致的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林晚的意识淹没!那不是愤恨,不是怨毒,而是对生命本身彻底的、令人窒息的厌倦与放弃!
“唔……”林晚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扶着冰冷的墙壁才没有跌倒。这股意念没有强烈的冲击力,却像一块巨大的、浸透了冰水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口,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和悲凉。李纨那心如死灰的麻木,比任何激烈的情绪都更让人绝望。
她喘着粗气,看着手中那支散着温润月华光泽的素银兰花簪,簪尖那点寒芒仿佛还残留着灯下冰冷的触感。……稻香村……李纨……
“沙……”
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再次从身后传来。
林晚猛地回头,心脏再次揪紧!
那个穿着月白色旗袍的年轻女子,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距离她只有两三步远的地方!她依旧面无表情,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平静无波地看着林晚,又似乎穿透她,落在她手中的素银兰花簪上。月光从破窗斜斜照入,勾勒出她清丽而冰冷的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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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下意识地将刚刚找到的银簪攥紧在手里,身体紧绷。这个女子太过神秘莫测,救了她,又指引她找到簪子,却始终一言不,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精致人偶。她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月白旗袍女子没有理会林晚的警惕。她的目光从簪子上移开,缓缓抬起手,指向林晚的身后——依旧是刚才那扇被“活尸”撞开的、通往教学楼更深处的破木门!
这个动作,与她之前阻止林晚深入时指向墙角的方向,截然相反!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什么意思?刚刚才指引她避开危险,现在又让她进去?里面有什么?那个恐怖的“活尸”很可能还在里面!还有……下一支簪子?
月白旗袍女子做完这个动作,便不再有任何表示。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座冰雕,等待着林晚的抉择。那双空洞的眼眸里,映不出任何情绪。
巨大的矛盾撕扯着林晚。理智在尖叫:快离开这个鬼地方!那个怪物还在里面!手里已经拿到了第五支簪子,足够交差了!但镜中那十二双冰冷眼睛和“永堕镜渊”的诅咒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她。李纨簪子带来的那股沉甸甸的死寂,更让她意识到,如果不能集齐所有簪子,释放这些被禁锢的魂魄,她们(或许也包括自己)将永远沉沦在这无边的痛苦之中。
而且……这个月白女子刚刚才救了她。她指向门内,是否意味着里面有她必须拿到的东西?第六支簪子?或者……某种能帮助她理解这一切的关键?
林晚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素银兰花簪,又抬头望向那扇如同怪兽巨口的破木门。门内,是无边无际的、吞噬光线的黑暗,散着未知的恐怖气息。
赌了!
她猛地将妙玉的玉簪和李纨的素银簪一并紧紧攥在右手,左手则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那里还放着第一支林黛玉的蝴蝶木簪。三支簪子紧贴在一起,冰冷刺骨,却又仿佛在传递着一丝微弱的力量。
她不再看那个沉默的月白身影,咬紧牙关,一步一步,朝着那扇破木门挪去。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灰尘上,出令人心悸的“噗噗”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
门内,是更加浓重的黑暗和更加刺鼻的霉味、灰尘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尚未散尽的尸臭和硫磺味!那个“活尸”果然还在里面!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停在门口,借着身后走廊透入的微弱月光,勉强看清门内似乎是一条更加狭窄、堆满废弃桌椅和杂物的走廊,通向更深沉的黑暗。她不敢贸然进去,侧耳倾听。
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