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孟厌修虽然和她隔着半个地球,却每晚都会按照国内时间督促她吃药,无孔不入地浸入她的生活。
孟厌修离开前,还选了一辆适合她驾驶的车,方便她往返于家里和工作室。4S店次日就送车上门,只是雾见微在第一次启动引擎时,就发现孟厌修已经绑定了这辆车的行车轨迹。
“你在监视我?”她一个电话拨过去质问。
孟厌修坐在会议室里签署文件,沉默片刻,没有否认:“嗯,我需要确认你的安全,你经常在工作室忙到深夜,我不放心。”
“你还挺会为你的极端掌控欲找借口。”说完,她径直掐断电话。
这段日子,孟厌修一天至少三个电话,每次都是以她的挂断结束。
到了复诊日那天,孟厌修比她记得更清楚,提前四十八小时替她挂了号,提醒她准时去医院。
在孟厌修一遍遍的催促下,雾见微熟门熟路地推开诊室门,她算是来得最勤的病人了,这都因为锦周不肯一次给她开够三个月的药量,坚持只开半个月,最多一个月。
锦周说她作息混乱,还偶尔因为贪杯喝酒而断药,只能用这种方式逼她定期复诊。
但用雾见微自己的话说:“人都病了,连熬夜、喝酒、喝咖啡的自由都没有,还活个什么劲。”
她一心遵循着自己的逻辑,反正孟厌修的话她是不听的,锦周的劝诫更是左耳进右耳出。
此刻,面对锦周略带严厉的目光,她浑不在意地耸耸肩:“你比周医生还严苛,周医生都说心态愉快最重要,细枝末节就不要斤斤计较了,你放宽心吧。”
“……”锦周被她这番歪理说得哭笑不得,摇了摇头,“你还开导起我来了,哎,多遇上几个你这样的病人,真不知道是我的福还是孽。”
“是你的绩效。”她面无表情地接话,拿起药单正欲起身,又忽然坐定,“锦周,我能咨询你个事吗?”
这罕见的郑重让锦周收敛了笑意:“你说。”
她字斟句酌:“人在受到巨大创伤时,有可能会选择性失忆,对吗?”
“医学上确实存在这种案例。”锦周点头,“大脑的防御机制有时会封存过于痛苦的记忆。”
“那……”雾见微声音轻了下来,“有没有可能……会忘记自己生过孩子呢?”
“什么?”锦周拢了拢白大褂,身体微微前倾,神色严肃起来:“见微,难道你现在有失忆的症状了?”
“我没有。”她急忙否认,指尖将药单攥出褶皱,“这只是我的一个假设。”
“好吧,你说的这种情况是极小概率事件,但理论上不排除可能性。”锦周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谨慎地回答。
她沉吟片刻,又接着问:“那……如果要做DNA鉴定,不是本人可以申请检测吗?用什么样本可以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拿到?”
“你要做亲子鉴定?”锦周瞳孔微震,压低声音,“你该不会是怀疑你丈夫有私生子吧?”
“丈夫?谁是我丈夫?”雾见微愣住。
锦周紧张起来:“见微……你连你丈夫都不记得了?”
“啊?”雾见微随即恍然大悟,看来是孟厌修私下找过锦周,她无奈地轻笑一声,“你该不会是说孟厌修吧?我没失忆,他也没私生子。”
“吓我一跳。”锦周长舒一口气,“那你到底要鉴定谁和谁的关系?”
她抬起眼:“可以不问吗?”
“行,这是你的私事。”锦周不再追问,详细解释道,“做亲子鉴定的常规样本是血液、头发或者口腔拭子。但你要注意,头发必须是带毛囊的,自然脱落的不行。”
“这些不容易拿到呀。”她低声自语,从孟厌修头上拔根头发或者取别的样本都很简单,难的是要在不惊动姑奶奶、不搅动孟家浑水的情况下拿到姑奶奶的样本。
锦周思索片刻,补充道:“还有一些特殊样本,比如长期使用的牙刷、剪下的指甲。不过这些DNA含量少,检测难度大,费用也更高。”
回家的路上,这个难题仍在她脑中盘旋。姑奶奶刚染了一头乌黑的头发,拔白头发的方法用不上,也不可能去老宅偷姑奶奶的牙刷。至于指甲,孟厌修的指甲总是修剪得干干净净,她从没见过孟厌修手指上有一毫米多余的指甲。
思前想后,还是只能取血样。她决定以针灸治腰痛为由头,取姑奶奶一滴血。至于孟厌修,那就很好办了,让他把手伸出来扎一下,他应该不会拒绝。
计划初定,她在心里数着日子,还有三天,孟厌修就回来了。
而到了那天时,飞机一落地,孟厌修片刻也不耽误地径直回家。但推开门的那一刻,等待他的只有满室漆黑。
她不在,饼干也不在。
手机贴在耳边,传来的只有冰冷而重复的关机提示音,孟厌修垂下手,屏幕的光在黯淡的车内一次又一次地熄灭。
他一路疾驰到了雾见微家楼下,没耐心等电梯,便踏着楼梯上了八楼。他不安地站在那扇门前,敲门声从急促到沉重,回应他的,唯有走廊里的漫漫死寂。
直到手机在掌心振动,他几乎瞬间接起:“阿雾,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接着响起吴则迟疑的声音:“厌修?你回来了?”
孟厌修动作顿住,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嗓音疲惫:“嗯。”
吴则叹了口气:“姜禾让我转告你,你家饼干在她那儿。你看是让她给你送过去,还是你去接?”
“我去接。”
孟厌修按照吴则给的地址找过去,姜禾已等在楼下,她一手抱着饼干,另一只手拎着满满的宠物包,里面装着玩具、零食、狗粮……雾见微将饼干需要用到的东西准备得细致周全。
孟厌修沉默地接过东西放进后座,又将饼干捞进怀里,饼干温热的身子搭在他手臂上,却暖不了他眉间的冷霜。
“她呢?”孟厌修声音极沉。
姜禾不知该说什么,轻叹一声:“她……走了。”
孟厌修喉间溢出低哑的轻笑,声音里浸满了无力与自嘲:“她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