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允之那石破天惊的猜测,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阿箩的灵台之上!
“……云霏被烧死的前一晚,似乎……刚刚确诊怀有身孕……”
“……掖庭一个不起眼的老宫女,偷偷收养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婴……那个女婴的年纪……恰好对得上……”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灵魂深处!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干,软软地向下滑去,若非顾允之的手臂依旧如同铁钳般箍着她,她早已瘫倒在地。
她是……云霏的女儿?!
那个容貌与她惊人相似、才情艳绝却最终葬身火海的“照殿红”……是她的生母?!
而她的生父……可能是那位野心勃勃、最终薨逝的淮安王萧玦?还是……还是那个因爱生恨、下令纵火的……当今皇帝?!
巨大的震惊、茫然、恐惧、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恸,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张着嘴,却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
原来……这就是她莫名卷入这一切漩涡的原因?原来……这就是李嬷嬷看到她时那般激动失态的原因?原来……这就是她的容貌会引来杀身之祸的原因?!
她不是什么无依无靠的孤女,她是一段被刻意抹杀的宫闱秘史留下的血痕!她是帝王将相爱恨情仇下的孽缘产物!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活着的秘密,一个足以撼动龙椅的隐患!
“不……不可能……你骗我……”阿箩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她徒劳地摇着头,试图否定这太过残酷的真相,“我只是……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
“普通的宫女?”顾允之的声音低沉而残酷,打破她最后一丝幻想,“普通的宫女会被赵无庸和‘暗鸦’同时追杀?普通的宫女生就这般容貌?普通的宫女会让李嬷嬷那般失态,甚至不惜豁出性命也要将秘密透露于你?”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所有的自欺欺人:“阿箩,接受现实吧。从你踏入静思苑,或者说,从你出生那一刻起,你的命运就已经注定无法‘普通’了。”
阿箩彻底崩溃了,她瘫在顾允之的臂弯里,失声痛哭,哭声压抑而绝望,在这狭窄阴暗的山缝中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无助。
顾允之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支撑着她,任由她泄着滔天的情绪。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怜悯,有算计,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这命运弄人而产生的唏嘘。
良久,阿箩的哭声才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无声的抽噎。巨大的冲击过后,是一种近乎麻木的虚无和冰冷。
她缓缓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顾允之,声音沙哑而空洞:“……所以,你早就知道了?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的身世?”
顾允之避开了她的目光,语气平淡:“只是怀疑。你的容貌是最大的疑点。直到李嬷嬷的反应,以及陛下迫不及待地派出‘暗鸦’灭口,才基本证实了我的猜测。”
“那你呢?”阿箩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丝尖锐的讥讽,“你在这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鸦羽的领?云霏的旧情人?还是……皇帝陛下忠心耿耿、替他清除隐患的……顾青天?!”
最后三个字,她咬得极重,充满了血泪的控诉。
顾允之的身体似乎微微僵硬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很多时候,人在局中,身不由己。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活下去,并且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代价。”
他的回答模棱两可,避重就轻。
阿箩却不再追问了。追问还有什么意义?眼前这个人,心思深沉如海,他的话,真假难辨。或许,连他自己,都早已分不清哪张才是真正的面孔。
她现在只知道,自己是云霏的女儿,是一个不被任何一方所容的存在。皇帝要杀她灭口,赵无庸要抓她或许另有所图,而顾允之……他的目的依旧成谜。
“现在……你打算怎么处置我?”阿箩的声音恢复了死寂般的平静,仿佛所有的情绪都已燃烧殆尽,“把我交给皇帝?还是……交给赵无庸?”
顾允之低头看着她那副心如死灰的模样,眼底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他松开了钳制她的手,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些许距离。
“我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决断,“至少现在不会。”
阿箩抬起空洞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你的存在,现在是我手中最重要的筹码。”顾允之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仿佛重新变回了那个运筹帷幄的大理寺少卿,“陛下越是想让你死,就越证明你活着的重要性。赵无庸想抓你,恐怕也是为了用你来要挟他背后真正的主子,或者……作为他自己将来的保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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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看向山缝之外逐渐暗淡的天光,语气深沉:“这场戏,才刚刚开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阿箩听不懂他那些复杂的权谋算计,她只关心一件事:“……荆辞呢?裴校尉他们呢?你还……管他们的死活吗?”
顾允之沉默了一下,道:“裴琰和秦莽……恐怕凶多吉少。但我的人正在尽力搜寻。至于荆辞……”他看了一眼阿箩,“如果他命大,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但现在,我们自身难保。”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星,再次闪烁了一下,旋即又被沉重的现实压灭。
“走吧。”顾允之不再多言,率先走出了山缝,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暗鸦的人失手了一次,绝不会罢休。赵无庸的人也可能随时搜过来。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阿箩麻木地跟在他身后。此刻的她,如同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除了跟着这个心思难测的男人,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还能去哪里。
顾允之似乎对落云山的地形极为熟悉,他带着阿箩在山林中穿梭,避开了所有可能的大路和显眼的地方,专走险峻难行的小径。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山林中一片漆黑,只有偶尔透过枝叶缝隙洒下的惨淡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