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之道:“陛下说过,知道陛下对臣心思的只有高简丶陆詹丶元潜。高简日夜侍奉陛下,知道也不奇怪,但陆詹和元潜就不一样了。陆詹是安排在太医院看着臣的眼睛,而元潜则可能是陛下关照过,不让他动臣。”
“不是。”
“?”
“他们没有知晓一切的神通,而且不闲。”
“……啊。”
皇帝拨了拨他半湿的头发,看着他的脖颈,一会儿又捏上去。
顾晚之微僵硬,皇帝却已经坐到他前面,捏住他下巴:“顾卿想说甚?”
顾晚之闭了闭眼睛,并不把“陛下很久以前就开始留意臣了”问出,而是道:“陛下昨日幸了一个宫人?可还是有人献药媚上?所以今日陛下才叫人拿了太医院开刀?”
皇帝眼神微沉,放开了他,自顾自宽衣上床,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等顾晚之也上来,就卷了人在怀里。
接着灯被一盏一盏熄灭,帐幔也一层一层放下,四周昏暗下来。
久久的,皇帝说:“朕是喜欢你。”
皇帝说:“很久以前就喜欢。”
皇帝说:“昨日并没有什麽宫女,只是借题发挥的借口。”
皇帝说:“朕知,这皇城人人都言是朕杀了那些兄弟,又害皇考驾崩。”
皇帝说:“你怕吗?”
顾晚之僵在皇帝怀里,尝试慢慢放松身子,道:“怕。”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开他,拉过被子和他并肩躺着。
夜静静地流淌,暗黑中,心思总是如深藏的巨兽,蛰伏,可怖,会在不知不觉间,成长,猎杀。
顾晚之心脏急跳,快要越出胸腔。
就在皇帝渐渐安眠时,他满头大汗,一把掀了被子跑出殿门,僵在门口侍卫的刀下。
“放肆!”匆匆赶来的皇帝被他脖子上的刀骇住,陡然驻足又大步过去。
他拉着顾晚之肩膀,忙问:“怎麽了?!”
侍卫们也是惊慌,急忙忙跪下。
顾晚之怔怔的,摸了摸自己还连在一起的脖子,呼出一口气,轻飘飘看了一眼皇帝,道:“陛下,臣将来会娶妻会生子,会子孙绕膝,会儿孙满堂。”
皇帝神色不明,撒了手,看他。
顾晚之拜服在皇帝脚边:“陛下是君父,是天子,现在恩宠臣,是臣之幸事,但人贵自知,臣有几点子好,自己还是知道的……请陛下放了臣吧。”
皇帝低眸看他散在地板的乌发,又将他提起来,静静看着他有些惶恐不安的脸。
顾晚之不敢看他。
“顾晚之,朕以为,世人都可以怕朕,唯独你不可以。”
顾晚之面色一呆,皇帝却已经望着不远处的高简道:“送他回府,不用再来西苑了。”
高简惊出声:“陛下!”
皇帝回身往殿里走,不再理会几人,就在高简安排好,宫人正要领着顾晚之出宫时,他又折回来,手里提着披风和鞋。
顾晚之嘴角抖了抖。
皇帝站在他面前:“下床记得穿鞋。”
宫人给顾晚之穿好鞋,皇帝给他系好披风带子,顾晚之才道:“臣告退。”
“子安,”皇帝看着他,“你这几日何故迁就朕?”
顾晚之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迁就皇帝,但想不通也不用想,因为……“陛下是君,我是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