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姜晓荷刚准备照常支摊,就看到一群长舌妇浩浩荡荡地朝她家走来。
为的正是村会计的老婆,柳桂花。
柳桂花平时就仗着自家男人是村会计,在村里颐指气使,这会儿更是得意洋洋,走路都带风。
“姜晓荷!”柳桂花叉着腰,指着她的鼻子就骂开了,“你个不要脸的狐媚子,整天在这里抛头露面,成什么体统!”
“就是!”身后几个长舌妇附和着,“一个结了婚的女人,不在家好好伺候男人,跑出来钻钱眼儿里,伤风败俗!”
“这就是资本主义的歪风邪气!不能让她继续祸害村里的孩子们!”
姜晓荷冷着脸,没说话。
几个原本想来买小吃的孩子,看到这阵势,吓得撒腿就跑。
林小丫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急眼了:“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做生意?我们又没偷又没抢!”
“没偷没抢?”柳桂花冷笑一声,“投机倒把就是偷,偷的是集体的利益!”
“你们胡说八道!”林小丫气得脸都红了,“我们自己买土豆,自己做,凭什么不能卖?”
“凭什么?就凭现在严打这个!”柳桂花越说越得意,“我告诉你们,我已经让我家那口子去公社报告了,等着被抓吧!”
林小丫一张嘴哪里说得过几张嘴,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姜晓荷一直没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擦着灶台上的油渍。
直到这时,她才抬起头,目光清凌凌地看向柳桂花,嘴角甚至还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柳婶,”她开口了,声音不疾不徐,“你说我伤风败俗。那供销社里卖两分钱一颗的水果糖,是不是伤风败俗的源头?人家那还是国营的呢。”
柳桂花一噎。
姜晓荷又看向周围越聚越多的人,提高了点音量:
“我男人腿脚不便,我想凭自己的手艺,挣两个辛苦钱,给他扯身新衣裳,这也有错?”
“在座的叔伯婶子,谁家不想让日子过得好一点?难道想过好日子,也成了一种罪过?”
这话一下就戳中了大家的心窝子。
人群里开始响起窃窃私语,看柳桂花的眼神都变了。
柳桂花脸上挂不住,气急败坏地指着她:“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我告诉你,我已经让我家那口子去公社报告了!你就等着被抓走吧!”
“行啊。”姜晓荷点点头,非但没怕,反而笑了,“你去。正好让公社的干部们下来瞧瞧,我这土豆到底是怎么个‘资本主义’,也让领导们评评理,一个想让家里过好点的女人,到底该不该被批斗。”
“你!”柳桂花被她这不软不硬的态度彻底激怒,恼羞成怒地上前一步,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就要去掀摊子。
“我今天就替公社砸了你这祸害!”
林小丫吓得尖叫。
姜晓荷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正要侧身护住那锅滚油。
“咚。”
一声沉闷的轻响。
整个嘈杂的院门口,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包括伸着手的柳桂花,都僵硬地回过头。
秦卫东就站在屋门口。
他依旧拄着那根磨得亮的木拐,拐杖的末端就抵在青石板上。
他只穿了件单薄的旧衬衫,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黑得像没有星子的午夜,沉静地扫过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