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毒药,甜蜜却能杀人。
繁杂冗长懦弱的思绪转瞬即逝,寒风带走了一切,曾经誓言广场上帐篷丛礼,商铺花花绿绿的广场在治安官与保民官的宵禁命令下撤了大半,但他们存在的痕迹依旧可见,原本装着果酒以铁箍捆紧的橡木桶翻倒在地,鲜红的浆液冷却后在楔形石板上粘稠如血,踩踏烂掉的果蔬与脏泥混合在了一起,明天这里将会作为摩根启动诸神审判,游街的起点,信仰唯一神的邪教徒将迎接多神教的审判,无异于是赤裸裸的挑衅与羞辱,这是一个极其大胆且极端的做法,但教廷对于这种‘衍生’出来的叛逆修会习惯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愿亲自动手,那为了逼出剩余的残党和安抚人心,摩根最终做出这个选择无可厚非。
摩根自信张扬,公然藐视这群‘虫子’,当然作为继承人的他也必须这样,巴伦家族的敌人不止这一个,莱纳德不在,投机者与阴谋家从不稀缺,一旦表现出自己的虚弱他们就像蝇见腐肉,蠢蠢欲动。
而自己作为底下办事的人在老大给出指示后自然就得为其铺路,预防万一,深思熟虑,小心翼翼。
但至少背锅肯定轮不到我,特里又笑了笑,来到了誓言广场左侧靠鱼钩街的第三家原本为酒馆的地方。
外墙斑驳脱落,木架已经泛黄,门框潮湿,看样子从鱼钩街吹来的咸湿海风把它折磨得够呛,从窗户往里看,可以看到空荡荡的吧台,昔日的酒桶和杯子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几张破旧的桌椅和一些散落的碎片。
墙上竟然还挂着一副刺绣画只不过破损了部分,还被酒液还是什么液体浸黑,难以辨认。
特里在想象曾经不少人就在这儿,市政厅的门口不远处‘问候’那些高贵议员和贵族老爷的父母,流传着各种地方传来的下流笑话,宣泄着自己生活上的不满与怒意,暴民与叛乱者的温床,你问他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那当然因为他前世就是其中的一员,紫银之变,蔷薇战争中他可没少骂,毕竟以前自己也是吃糠咽菜,填线的炮灰之一。
不过现在特里倒是和气了不少,当然他还是希望戾气多一点,只不过对象变单一了,问候蔷薇庭头戴七重恩典十二宝钻的那位就行。
“什么人?!宵禁时间已经到了…………”
少年回过头去瞥了一眼,当身着黑衣的港卫看见那双碧眼和似曾相识的面容时顿时说不出话来。
“大……大人。”
“我替市长视察一下,待会儿就会回去。”
“明白,大人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们可以派人和马车护送。”
“我腿没瘸,做好你们的工作,不要做多余的事。”
“是。”
特里回过了头,看着眼前倒闭的酒馆,心中肺腑道。
‘这地方也能开垮,有点抽象,应该是这家的老板干了什么缺德事。’
‘壁炉还能用,后厨没啥东西,吧台是金合欢木的吗,可惜破了,但找柯林(木匠)应该能改一下,然后这里也有着那该死的马粪味儿…………’
“希望在酸掉的啤酒,马粪,阴湿的海风,汗味,鱼腥味还有腐味中我那未婚妻的花香能分的一杯羹。”
少年自嘲道。
面积太大了,填满这个空间的花卉数量以及栽培所需的人力物力特里想想都觉得头疼,然后不谈插花园艺——这个地方的人谈不上欣赏与艺术,花店的本质是服务业,说到底最重要的是营销手段,靠的是人或是嘴皮子,放在北境花店的目标人群极其单一占比小且极不稳定,特里可以预想大概率与盈利无关,那就想想凌驾于商业利益之上,对名誉,心理和民风上的意义。
在北境土地是不缺但耕种的土壤宝贵无比,人都吃不饱,把人们赖以生存的土壤拿来种植这些高贵娇嫩的花,不说朱门酒肉臭那一套,往小了骂也是何不食肉糜。
特里毫无疑问就是被骂的那一个,背锅的肯定是自己,毫无主见,被女人牵着走的舔狗傻逼,枭鹰家族的败类,废物纨绔的名声再次响彻北郡。
有意义吗?
少年笑了笑,回想起紫少女提起这个时候的神情,不是伪装,却是真心,当然他也有可能错了,错了就错了吧,加上前世自己活了这么久被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儿骗了,那也属实是废物活该被骂。
他现在的选择不多,最好的一个是让拉雅隐于幕后,店铺实际持有人的名字写上她,但站在店里经营的人是他和伊丽莎白选择的人,如果能盈利的话利润可以部分归她,当然亏钱的话…………
想了想紫少女那个镶着玛瑙盒子还有她看里面装着的珠宝的眼神,特里觉得自己一口答应的耍帅模样真几把欠揍。
这一世应该是不缺物质方面的需求,那也无所谓了。
这最简单,在装修完成,尽力传输自己‘先进’理念后他可以当甩手掌柜,就能像孵蛋那样期待来自那二十一世纪跨n个时代的先进知识能不能在落后五百年的异世界里取得成功,满足一下自己好奇心的同时他的未婚妻也能得到心里上的安慰与物质上的安全感,在之后欣然同意自己的提案,两人不久后分道扬镳,走上各自的幸福人生。
就算失败,那也甩不到她头上自然自己就不需要背锅了,拉雅也有了保证她下半辈子的不动产,只是可怜了那个被他选中的倒霉蛋。
但如果她真的想要证明什么的话,特里又想起了那张莎草纸上有些歪斜但整体看得出用心的字体和拼凑出的心意。
不,说到底是自己想证明,这副身体,这一世,他原本死亡的滑稽结局是否真的不可改变,自己难道确实是一个笑话?
就像推石的西西弗斯那样?
手指轻轻拂过覆盖灰尘的酒桌,指尖划过的痕迹清晰可见,但终究会被新的尘埃覆盖,就像生死轮回,历史书卷,循环往复不断积累然后垮塌,全部付之一炬,然后又重新开始,无人记得,无人留恋,只知前进。
突然间少年瞥见了什么,他扭头看向另一张桌子。
枯萎的白雏菊静静地躺在桌子中心,曾经洁白无瑕,如今花瓣却已经干枯褪色,花蕊早已干涸,犹如一颗无法再生的心灵,无助地守候在时光的尽头。
他记得它,那天卖花的小女孩儿,金少年轻轻捻起,奇怪的是它的花茎依旧挺拔不算笔直但足以支撑起什么。
支撑起什么呢?
少年笑了笑,摇了摇头,轻声呢喃道。
“我真是一个傻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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