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能自保便好。
人活一世,本就不可能谁都对得起的,无愧于心就好。可惜这个道理,自家少爷却永远不明白。
他心里一涩,转身抱着这孩子?下车。
“这些银两,你小心藏好。”他将怀里的银钱塞进她的衣袖里,数量并不多?,财帛动人心,留的银子?多?了反而害人性命。
“若无处可去,便在这里等我。或许,或许,我很快便会来找你了。”话说到最后,他又已泣不成?声。
她不明白,这大块头怎能有这么多?眼泪。
铁传甲将她放在药堂门口,大步往回走。
这便是要将她丢下了。
她的胸腔剧烈起伏两下,蓦然望向那扇车窗,眼神炙热而执拗,像是不相信他会这样扔掉她。
李寻欢冷冷地凝注着那双点漆般的猫瞳。
失忆了仍有那么狠的眼神,遇见生人便学?着卖乖装天真,若不是?年岁尚小,恐怕心机更深。
铁传甲拉起大车,叹道:“这孩子?力劲儿大,若不惹上江湖人,应当不会被欺负了去。”
李寻欢在心中暗忖道:这孩子?一瞧便是?血水里泡大的,绝不是?任人揉搓的软柿子?。她不去欺负别人便已很好了。
若是?往常,李寻欢想必还要盯一盯这小丫头。可惜如今他已没几个时辰可活了,只想痛快喝酒。
他垂下眸,车身一晃荡,便向着小镇的另一头疾驰而去了。大车被拉得愈来愈快,须臾间便化作?一个黑点,再也瞧不见了。
她的目光霎时间阴下去,恶狠狠地盯着那小黑点,几欲连车带人嚼个粉碎。
为什么丢下她,为什么不听话?
这个念头一泛起,心中便像刮起了一阵狂烈的风。
她咬紧了唇,咬得鲜血淋漓。
还未想出法子?,她又蓦然捂着心脏‘嗬嗬’痛呼起来。
内堂整理药材的药童听到了这声响,急忙来扶她,“妹妹,你没事吧?哪里疼?”
他觉得自己这声音已经很温柔、很亲切——对这样可怜又可爱的小姑娘,谁忍心对她恶语相加呢?
可没想到,她却一把?挥开?他的手?,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冷冷道:“让开?。”
说罢,她便咬牙支着身子?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那一眼后劲十?足,药童怔了许久才缓过神,望见掉在地上的狐裘,犹豫片刻,还是?抱起来,远远冲她喊道:“你的狐裘!”
她当然听见了,可却头也不回,只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步伐急促而紊乱。
当你痛得快要死了的时候,当然顾不得冷了。
她只捂着心口,里面似有什么毒虫生啃自己的肉一般,叫她痛得几欲满地打滚。
直觉告诉她,会死的。
再不找到他,会生生穿心而死。
这种痛远非常人能忍受,可这孩子?竟然一滴泪都未落下,反而眸子?更冷、更阴,只跌跌撞撞地向前走。
那瘦小的身子?简直就要折在雪地里,可她却仍像野兽一样朝着猎物步步紧逼。
心脏里的那个东西,似乎在指引着她,回到他身边。
然后恶狠狠地,不,不动声色地吃掉他。
再不听话,我就。。。。。。
走到身上的血液都几乎尽数冻了起来,心脏处的刺痛才沉寂下去。
她喘息一声,拖着不听话的身体,往酒铺里面走。
热气?迎面而来,她浑身不控制地一打颤,皮肉泛起钻心的热痒刺痛,似烂透了。
她扫视一圈,偌大的酒铺里竟然只有三个人。
所?幸,她要找的人正在其中。
见李寻欢正一杯杯往嘴里倒着酒,她咬着牙,一瘸一拐地扑过去,一把?将酒杯夺了过来。
铁传甲见她一身单衣追来,皱眉道:“你,我不是?叫你等我?你难道不要命了?”
她恨恨心道:正是?要命,才会一路追来。
李寻欢早已看见了她,不然怎会被她饿狼扑食般夺去了酒?
他不作?声,连眼都不抬,拿起边上的空杯便往里面满上酒。
她又要抢,这一回他却不给了,只淡淡道:“我最讨厌别人拦我喝酒,你这小孩好生无礼。”
她攥紧了手?,压下心中的闷痛,努力放缓声音道:“生病了不能喝酒,你死了怎么办?”
这话一出,三人竟然都大笑出声。
铁传甲凄然大笑,眼角却红了。
边上穿着蓝袍的穷酸秀才咧嘴笑道:“有些人就是?要醉死,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不会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