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摩挲着锦袋上的金线,想问出口的话悄然?冰融。
只有种?下?去,才会解开答案。他想,倘若事事皆要问出一个答案,就?太过寡淡。人?生正因有数不?尽的谜而有趣、有味。
他们的谜已在这浑然?一白的天地里彼此?碰触、交汇。
烟津并没有细问,那个年?少时?孤立无援的瞬间到底多无助、多痛苦?正如陆小凤也?没问出口,那句孤兵哀将前?为什么要加上‘也?’?
然?而他们都知?道,那空隙交错的瞬间,或许正有严丝合缝的机关在那一瞬完成了重叠。
余下?的,便是拨雪寻春。
因为一只狐狸精为他撑起了伞,风势渐疲,纷纷扬扬的飞雪柔柔地落下?。
在漫天的大雪中,烟津蓦然?牵起他的手,带着他往山顶上跑,茫茫的雪地骤然?响起跳脱的踩雪声。
这毫无预兆的一拽,陆小凤险些左脚绊住右脚摔倒。他一踉跄,正关节僵硬涩痛间,一缕花瓣便如匹缎般缠上了他的双腿。
他整个人?倏尔一轻,被风载着悬起一尺,还未站稳便已随着烟津流星赶月般飞了出去。
那粉黛色的锦袋正扑簌扑簌地往下?掉着花种?,一粒粒似尘土般在寒风里飞扬。
他们在这片雪山上肆意撒野。
风在身后追,雪都要为他们绕行。
陆小凤的轻功当然?已是世间数一数二的水平,然?而此?刻,这种?似要破开一切的度,仍然?让他睁大了眼睛。
烟津攥紧他的手,偏头喊道:“用力跑起来啊!我是你的,风也?是你的!越过这座山,风雪都在你脚下?。”
风从口腔里灌进去,自心脏处拐弯去扣响心魂。陆小凤微微颤,眼里被肆虐的风吹出热泪,这滴泪迅结成冰、凝在眼角,迟迟不?敢落下?。
这道声音紧紧攥着他,攥着他的心神、他的一切。于是他闭起眼,将一切痛苦阖进黑暗里,只奔赴着往前?。
愈来愈快,愈来愈快。整个人?就?像被风吹空了一样,身上的血肉却?渐渐炙热起来。
密密麻麻的灼热似蚁虫般自各个骨骼里爬出来,是被重新唤醒的、埋在身躯里的灼热。
这点热从未消失过,只是日日隐藏在骨骼之下?,被压抑着,无处倾泻。
内心那一处囚笼的枷锁,正在眼前?。
心脏像是被重重吊起又落下?,他在一阵阵瑟缩中猝然?睁开眼。
那片山、那片雪都在他脚下?。
过往纷飞的回忆迅流转,他的胸腔重重起伏着,瞳仁一圈圈地缩小。
烟津捧过他的脸,倏尔认真道:“陆小凤,谁也?困不?住你,风也?不?行。”
过往不?行,痛苦不?行,你自己也?不?行。
陆小凤怔怔地看着她,心口某一处的冰山被重重撞倒,细碎的冰块落了一地。
在响彻天际的碎冰声中,嘈杂的风雪声骤然?远去。
她的一缕青丝拂过脸颊,触感微凉而麻痒。
陆小凤眼也?不?眨地缓缓伸出手握住,只觉内心有无数热流随着这青丝被牵引出来,暖融了一地的雪水。
他面上的胭脂早已被雪融尽了,冰冷的、死灰色的面颊现在才透出一点血色。狭长的睫缝里漏着那双点漆般的深眸,此?刻却?目光澄澄地盯着她,专注而柔和?。
烟津只是冲他笑,手指轻轻滑过他陷落下?去的眼眶,力道轻得难以察觉,或许甚至连自己也?没现。
“花开了。”烟津道。
陆小凤被她牵引着凝眸伫望山脚,一大片一大片的粉黛乱子草似潮水般漫开来,一阵风吹过,粉色的云雾海洋已至眼前?。
刺眼空茫的白一瞬间被吞吃干净,一整座山被彻底染成了粉色,一望无际的、铺天盖地的。
这是陆小凤第二次见到粉雾。
他下?意识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轻揉过一片,触感是软茸的、温暖的,像脂粉一样。
风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碧蓝色的天似水洗般笼着这片粉海。
烟津看向他,“以后你想起那段过去,也?要想起这片粉色的海。还有我。”
那个曾倒在雪地里一心求死的少年?,知?不?知?道在经年?后,有人?会在这里为他种?一片粉色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