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父母吃的就是普通的快餐饭,考虑到孟书渺刚发过低烧,给她的的是一份皮蛋瘦肉粥,是孟书洲加了钱请饭馆的老板娘帮忙特意做的。
林文君舀了半勺子粥吹了吹,喂给女儿吃。
孟书渺依旧是死死攥住妈妈的衣服衣角,生怕一松手妈妈就会消失不见一样,她张嘴把粥吃进去,目光却一直定在母亲脸上不曾移动过。
肉粥浓稠细腻,表面点缀着一些绿色的小葱花,肉沫和皮蛋也舍得放料,皮蛋特有的醇厚口感混着肉沫的咸香,再伴着米香,带着那一丝丝的米粒儿里淀粉的甜味。
孟书渺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吃过这么美味的粥了,一口接着一口,很快就把满满一大碗的浓粥给吃见了底。
林文君看着这样狼吞虎咽的女儿,别过脸去又红了眼眶。
孟东见状连忙将这边他们三人吃的饭菜全部摆出来拆盖,拿了一盒饭递给孟书渺看:“慢慢吃,没吃饱吗?你哥饭买了不少,要不就着那个番茄炒蛋再吃一点?”
孟书渺咂咂嘴,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摇了摇头,其实她没有觉得多饿,这一大碗粥下肚,已经有点撑了,吃不下别的了,她就是感觉实在太久喝过这样的粥了,仿佛就是曾经记忆里回味了无数遍的味道,想念了很久终于吃到了。
或许是这碗温热浓稠的粥熨帖了胃,也温暖了全身的,让孟书渺流向心脏的血液不在满是紧张防备,她渐渐放下心来,也松开了抓着林文君衣角的手。
她吃得饱饱的,坐在病床上,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自己父母、哥哥围着一个小凳子吃饭,观察他们的模样神情、吃饭的动作,听他们说话——
哥哥和妈妈小声地聊着,说家里某个亲戚想过来贵州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期间哥哥还接了个简短的电话,是公司那边找他有事;爸爸张着深渊巨口往嘴里扒饭,一口吞下去了有半个拳头大小的一团米饭,嚼啊嚼,明明自己就很饿,还时不时转头想投喂她,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吃大鸭腿,一会儿又说这个土豆炖得绵软要不要尝尝。
嘴巴里鼓囊囊地塞着老爸喂给她的炖得绵软的土豆,看着面前这样鲜活真实的家人,孟书渺还是没有完全接受相信,她到现在都依旧有些恍惚,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是不是真的?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半年……她在卫朝经历了十年,这边的世界是过去了半年吗?
坐在病床上,右手手指微微蜷缩着,孟书渺用大拇指轻轻摩挲着食指中节上那道浅浅划痕伤口,她明明记得很清楚,这是在龙脊山露营时,她开易拉罐啤酒不小心被拉环的边缘划的,伤口很浅很淡,当时连血都没出,她当时也没在意,可如果真的距离那时过去了半年之久,为什么这样一点就破了点皮的伤口还在?
她的记忆好像很清晰了,并且越来越清晰,原本在卫朝的那十年里很多关于现代的很多记忆都已慢慢淡化,很多记忆细节她其实都记不清楚了,但现在,她这些记忆就像原本被囚禁捆在笼中,现在骤然开闸统统被被释放了出来。
比如,她记得出发去旅游早两天前妈妈发微信给她说感觉哥哥是不是交女朋友了,发了一个听八卦的人脸熊猫头表情包。
再比如她记得龙脊山徒步临出发前她养的猫还很少见地黏糊她扒着裤腿不让她走;
她甚至记得在牂牁镇带他们进山的向导大哥半途中接了个电话,手机铃声是“baby我们的感情好像跳楼机”。
很多这样根本不被在意的记忆细节她竟然都记起来了,就仿佛是昨天刚刚发生的一样。
她有点分不清究竟现在的这一切是场梦,还是在卫朝的那十年是一场梦。
“怎么了渺渺,在想什么?”
吃完饭收拾好后林文君看见女儿正靠着床在那里出神,就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握着她的手轻声询问。
女儿从醒来以后就一直持续是这样一个呆愣沉默又像是极易受惊的状态,林文君有心想问,但又觉得不能急于一时,得慢慢来,女儿能回来就是最大的幸事。
被握着手,妈妈掌心的温度包裹着她的手一点点传递给她,孟书渺抬眸看向自己母亲,看得认真,然后开口说了自醒来以后第一个连贯的长句子,她说:“妈,你怎么有这么多白头发了?”
她记得她妈妈可爱美了,她俩要是一起走在大街上,是经常被误认为是姐妹俩的。
林文君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只是笑笑,“你妈我到了这个年纪本来有白头发就是正常的呀,我只是这段时间没定期去染发而已。”
孟书渺又把目光转向另一边的爸爸。
曾经很多次减肥都以失败搞告终的老爸,现在啤酒肚没了,脸上皱纹的痕迹变得深刻了很多,一头花白的板寸。
好像就是在她所缺失的这半年时光里,父母一下老去了。
她哥好像也消瘦了很多,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穿越去了一个陌生的古代现在确实真的又穿越回来,那么不单只是她在另一个世界受苦,她的家人在也在受着各种煎熬和折磨。
林文君见女儿把目光转到了丈夫身上,丈夫和自己差不多,这半年里同样皱纹白头发长了许多,她不想让女儿去想这些,就岔开话题,说起来别的:“你还睡着的时候,家里那边好多亲戚都来过电话了,你奶奶非要过来这边,你小姑他们好说歹说才给劝住了,还有你外公外婆,想和你视频通话看看你,渺渺你要是觉得身体没什么问题的话等下咱们给你奶奶和外公外婆他们都拨个视频回去,免得他们挂心。”
孟书渺点点头,在母亲这些细细碎碎的讲述中,她慢慢地对这个世界的真实性又多了几分认知。
就在这时,出去接电话的孟书洲又推门进来,走到孟书渺床边,仔细观察一番她的神色后斟酌说辞对她道:“刚刚警方那边打来的电话,他们听说你醒了,想过来做一下问询和笔录,渺渺你可以吗?之前你失联的时候我们就报了警,现在他们说就是一些例行问话,你不用怕,有什么想说的、需要说的,都可以告诉警察,我和爸妈也都在,不用害怕。”
孟书渺听着,刚刚才运行顺畅一点的大脑立马就又有点开始卡了,她能说什么?
孟书洲看着妹妹这副依旧恍惚没有缓过神来的样子,在心中微叹口气。
不知道这半年失踪的事件里妹妹到底发生了什么,怕刺激到她,他觉得其实应该找个专业能力强的心理医生做做心理干预什么的,需要循序渐进慢慢来最为稳妥。
但当时人失踪时那么大的阵仗,警方那边都是登记在案的,人莫名其妙失踪现在又突然出现,警察按例来问话是必然的,也不可能等着妹妹一天天一年年的慢慢恢复精神一点点地讲述,只能尽量安慰妹妹让她放松,他刚刚已经和朋友认识的那个心理医生取得了联系,简单阐述了一下妹妹的情况,心理医生建议尽量用温和的问话方式,不要刺激到她。
“是啊渺渺,不用怕,有什么事可以和警察说,爸妈都陪着你,和我们说也可以。”孟东在一旁接话,安稳鼓励女儿。
呃……其实她并不怎么怕,悬崖都能跳,也是不怕死了,行得端坐得正,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那就不怕警察问话,只是是她不知道怎么跟警察说啊!
现在自己都还没彻底搞清楚这到底是不是在做梦,她连这警察是不是真的都还搞不明白,该怎么和他们说明白这事呢?警察能信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