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如此,亦阻不住这场兵变了。
士兵的凶性尽数被激发,前边的倒下,後面的又扑上。外层一层一层的人头黑压压汹涌而至,喊杀震天。
而屋内的舞伎已经全部起床,整装待发。
在孙内人警示下,所有人都安静地坐在床上,手持淬毒的珍珠发针,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静静等待着屋外生死攸关的激烈鏖战的结果。
神獒营此刻以血肉之躯,抵挡着北羌军一重重的冲杀。
而等到神獒营最後一名士兵倒下时,便会是北羌军冲进来的时刻。
在那前一瞬,她们须立刻集体自戕。
故此每个人都紧盯着外边的情形,丝毫不敢松懈一瞬。因为即使自杀,也要把握时机。
能不死自然最好,但若错过了一闪即逝的自杀时机,等待她们的会是生不如死。
阿秋静听着屋外的喊杀声,心中只觉愈来愈不妙。
北羌卫队只得百馀人,而神獒营有三百人。如若北羌军不断向这里冲杀,有殷商等人在,冲击的势头应是越来越弱。
很简单,因为人杀完了,就没有了。且随着前锋不断被斩杀,无论多麽大的凶性,最後也会士气低落。
但一炷香时间过去,鏖战并没有渐渐平息,反而喊声越来越响,攻势越来越猛。
这自然不可能是因为殷商他们高擡贵手,故意放得敌人生还,好一波又一波地向他们发起冲锋。
只有一种可能,北羌军外围有支援,不断有新的有生力量投入这片血战之地。
一念及此,阿秋面色铁青,亦忍不住站了起来。
难怪斛律光一直不肯露面。
能在这驿馆中就近增援北羌军的,只有本地的中州军。而若非有斛律光的令牌和授意,自京城下来的一支北羌亲卫队,绝使唤不动州郡当地军队。
此局之险恶,超乎所有人想象。斛律光是要彻底将这个使团,牢牢控制在手中,要他们生即生,要他们死即死。
首先摧毁护卫他们的神獒营。而後便是舞伎。
到时舞伎无论死也好,活也罢,都不改变他们前去纳降的事实。
只要留着公仪休丶上官佑几个人,能呈交国书,便不影响纳降仪呈。至于《韶》丶《武》不《韶》丶《武》的,他斛律光可以说沿途舞伎病了死了脱逃了,斛律金就算明知也没有办法。更大可能是他根本不会有兴致追究这件事情,忙着与其他胡部瓜分南朝土地人口才是当务之急。
至于斛律光刻意凌虐和折辱这支南朝使团,以报复他在南朝所受之辱,斛律金多半是明知也不会拦阻。
甚至很有可能,在他看来,能给南朝个下马威更好。
而斛律光的这些卑劣心思,龌龊手段,又岂是当初派他们出使的顾逸能想象得到。
孙内人见阿秋站起,一向沉稳的她亦忍不住道:“可是有何不妥?”
阿秋轻声地道:“我出去看看。”
她想尽己所能,看看能否改变现下情况,坐以待毙绝非她的性格。
若等得神獒营全部战死,她一人无论如何也护不住身後这麽多舞伎。
孙内人犹豫了一瞬,而後沉声道:“你自己保重。”
她一早已知,阿秋并非那个仍需她护在身後的美丽少女。她曾于殿上亲见,她刺白虎,抗穆华英,又曾听说过她连过赵灵应丶裴萸丶建章师三关,护着李重毓杀出建章城去的光辉事迹。
即便是在如此恶劣的情形下,只要望着阿秋,她便仍觉得有种无形的信心升起。
她与她们,始终在一起。
阿秋向着孙内人露出一个笑容,掠向门口。
而就在此时,院中响起萧长安冰冷无情的声音:
“再杀下去,这支北羌王军也就不剩几人了。宁王殿下你还不露面,是等着我们杀完了,你好再来清点尸首麽?”
萧长安对于北羌军士来说,简直便是冷血无情的恶魔。但对于此刻困守屋中坐立不安的舞伎来说,简直便是救主一般的存在。一听到他的声音,不只是舞伎们,便连守在门口的阿秋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但闻长笑声起,斛律光竟果如他所言,现身于对面屋檐上,遥遥看着这边刀兵相见血流成河的厮杀情形,哂笑道:“萧大人,你也是在北羌长大的,你是否以为我北羌就只有这几名勇士了呢?”
他伫立屋顶上,神态闲逸,连击了三下手掌。
四边院墙之上,涌现出黑压压的人头,都是胡人军队服色,挽弓搭箭,齐齐对准场内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