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气
诗君煮好了茶,亲自给郡王妃端上第一杯。
她容貌姣好,举止端庄,即便高家落没了,可也是国公府的嫡女,郡王妃眼神中流露出些许赞许,喝了一口香茶。
“怎麽不和她们一同去湖上泛舟?”郡王妃问。
诗君看了一眼湖上的人,笑道:“我晕水,只能在岸边看着了。”
这理由合情合理,郡王妃倒也没有再问,只与身边的衆位夫人说着闲话。
诗君知分寸,自己退到母亲身後,做个乖巧的女儿,默默听衆人说话,偶尔间,她趁着衆人不注意,擡头打量一眼郡王妃,瞧见她通身气度,再看看旁边失色的母亲,嫉妒与自卑如毒蛇的两颗牙,狠狠咬在心上,手帕遮掩的地方,是指甲掐在肉里,提醒她莫要失态。
汝南该是个好地方,才能让这位郡王妃一身气派,她带着绿宝石头花,额前坠下华胜,颈间也是一串绿宝石璎珞,金子为链,中间宝石有大拇指一般大,两边还配着小宝石,下缀珍珠,富贵逼人。
这是一整套头面,价值千金,光那颗绿宝石便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再看看母亲,她戴的都是出嫁时的嫁妆,虽然也不低劣,可终究老气了,莫说与郡王妃相比,便是连王氏那个商贾也不如……
她低下头来,想,若我也有个那样的母亲,怎麽会让人欺负了去……
再擡头时,诗君目光有些阴沉,她又看了一眼湖上的小舟,那边一片平静。
可也只是看似平静罢了,高芸坐在船头,阴沉沉地看着静婉。
高芸善变,时常在衆人面前闹脾气,这是衆所周知的,因此谁也没有上来与她搭话,连一向长袖善舞的秦惜也不理会她,只找其他姑娘说笑。
来庄园的路上,诗君告诉她,前几日有两家大户曾来家中找二叔,要替自家儿子上门提亲。
一听是来找父亲的,高芸很高兴,倒也不是因为她想嫁人了,只是觉得自己也是王都大户人家娶妻的热门人选,很是骄傲而已,可惜,诗君下一句话却把这骄傲全数斩断:“静婉倒是好命,可惜人家一听是个庶出,就歇了心思了。”
高芸面色一紧:“他们要找的是那个小贱人?”
诗君嗯了一声,问:“你不知道?”
她当然不知道了,这两年来父亲极少同她说话的。
诗君继续道:“静婉是生得越来越漂亮了,连我那哥哥都恨不得把她认做亲妹妹,时时护着,你不知,就因为前两日那事,哥哥还训斥了我,责怪我为何要把静婉一人留在山上。”
高芸也知道泊君有多护着静婉,上次她才找了静婉麻烦,他立刻就来找自己麻烦了。
小贱人,究竟有什麽本事能迷惑这麽多男人?!
“听我娘说,二叔想要给静婉找家书香门第。我娘还奇怪,问二叔怎麽不找个世族,即便是做妾,也是大户人家的妾。没想到二叔说,他只想让静婉衣食无忧丶平平安安过一生,找家门第略低的书香门第,做个正妻主母也是一桩美满姻缘。毕竟是父亲,最疼爱的就是女儿了”,她长长叹了一口气,语气中都是羡慕:“要是我也有这样为女儿考虑的父亲就好了。”
若说前面的话只够让高芸生气,後面的一番话却足以让她失去理智。
本就是个容易被别人牵着走的,听诗君说父亲这样在意妹妹,高芸连眼睛都红了。
别看自小长于高蕴身边,可她与这位父亲却是不甚亲厚。
小时看着其他家孩子都被父亲抱在怀里,她也是极羡慕的,摇摇高蕴的手,也想像别人一样被父亲抱着,得到却是父亲拍拍头,让她到一边玩去。
再长大些,她与母亲关系更好,可也极期待父亲的疼爱,自觉写了好字,会背文章了,都要跑去父亲面前,让他夸奖自己。
娘在的时候会好些,父亲会夸她两句,娘不在时,他不带感情地看了一眼,让奴仆带她下去。
後来,家里来了一个静婉,几次与静婉有矛盾时,她从父亲的眼神中看出了厌恶,他也曾对母亲流露过这样的眼神,只是没想到,他也会这样看自己。
再想起诗君的话,他只愿静婉平安富贵的过一生,真是一位好父亲啊,只有把静婉当女儿了,才有这样一个属于父亲的,对女儿最真挚的愿望。
她长于父亲身边十七年,竟不及那小贱人来家四年。
凭什麽!不公平!
此时,静婉正与新认识的一位姑娘说话。她虽内敛,可性子和善,说话温柔,也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很快就找到能说话的人。
旁边正有几个奴仆,竟跳入水中捞水芙蓉,想到水中寒意,船上的小姐们只看看就觉得冷得颤抖。
秦惜也在船上,只叫静婉坐过来些,免得掉入水中。
和静婉说话的叫林芳如,那林姑娘拉着静婉往里头挪了挪,笑道:“我可不会泅水,可不能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