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我以为敌军是羌人,或者是戎人,总归是游牧在西北的外族,可直到昨天,我看着那一个个实打实的中原样貌之人,我才明白,我的敌人从不是什麽外族,而是自己人罢了。”
“还有秦子游,他也来了……”
他杀了范爽,被他杀死的那个人还曾为他求过情。
哪有什麽外敌入侵,不过是大魏各方势力争权夺利的一环罢了!
无瑕震惊:“殿下,你的意思是……”
暮云惨笑,她怎麽可能想得到,为了夺得她手中的兵权,国人竟能勾结外族,置她于死地呢!
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交给无瑕:“亲自送到卢昶手中,有些话,我……不能亲口对他说了。”
无瑕再忍不住,埋首于她肩上痛哭:“殿下!”
寂寂红河岭,唯有她哭泣的声音。
听者无不悲戚,士兵受其感染,亦掩面自泣。
“无论是李陵,还是杨复瑾,他们总会掩盖西北种种真相,你找到卢昶,将此事告知于他,还有元诚,也替我说一声,我与他的主仆情分也算尽了。”
无瑕的唇已被咬出血来,她握着李暮云的手,她的手越来越冰,那是生命在消失的迹象。
没有多少时间了,暮云咬牙,扶着石壁站起身来。士兵们也随她起身,拿起自己的武器。
银枪高举,她第一个冲出了红河岭,士兵们紧追其後,随时为西北流尽最後一滴血!
而岭外,秦子游看着前方不要命的士兵朝自己冲来,李长缨的话又一遍遍响起:“杀了李暮云,若不从,父王不会信你!”
从她冲出去後,无瑕不忍再看,她捂着嘴,背对身去。
心如刀绞,泪流满面。
剑穿喉咙,鲜血喷溅,那位尊荣一生的长公主永远闭上了眼睛。
敌军见此,纷纷围了上去,眨眼功夫便将其分尸,各自领了‘战利品’,以此来换功名利禄。
秦子游手中沾染了血的剑落下,他再无力拿起来了。
没有在死人堆里找到无瑕,认定她逃跑了後,秦子游派人追赶,却不见踪迹。
从红河岭回来,长缨赞赏说道:“你做得很好!父王会好好奖赏你的。”
他麻木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明明洗了千百遍,为何还沾满了血。
他赶紧跑去水池边,又去洗手,一遍一遍使劲搓洗。
看着他这样,李长缨说不上是心疼还是可怜。
平都
元诚经过离水,正见东岸聚集着许多百姓。都是男子,有的在运输石块,有的在凿着岸堤,官府派来的监工不时抽上一鞭,督促他们加紧干活。
当初本只是派服徭役的男子来修离水东岸的堤坝,後来天子又有了新想法,他要在离水泛舟。
他不愿意坐小舟,要坐几十丈高的大船。
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木料,这样大的船如何造得出来?即便造得出来,又怎麽能在离水这样浅的河上浮起来?
杨复瑾一使眼色,下面的人自然应下。
他了解皇帝性子,坐船不过是兴起之事,过几日找到其他好玩的就忘了,尽管答应下来就是。
这样大的工程,又可以贪多少银子啊!
这第一件事便是开堤引水。
平都徭役人数不足,便往别地来调,元诚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问道:“现下有多少徭役在平都?”
他身边跟着的小阉宦灵玉算了算,道:“回禀大人,该是调了一千馀人来,听说後面还要继续调来。”
一千馀人?实在是太多了!
把这麽多青壮男子聚于平都,轻易便可民变!
才到宫中,便去寻杨复瑾,可彭城陷落的消息先传来了。
灵玉第一次见大人慌张,尽管元城尽力掩藏着,可灵玉还是眼尖地看见了藏进袖子里的手在发抖。
“收拾东西,我即刻回彭城!”
彭城被攻,大人怎麽还要回去?灵玉不明白,却还是乖乖替大人做事。
东西才收好,元诚就离开了。
一路北上,得到的消息越来越快,越来越多,到雁州的度马驿站时,正巧碰上了返还平都的信使。
信使说,长公主李暮云与羌人一战,终死于红河岭。秦家秦子游带着支援西北的两州军队继续作战,终把羌人打退于西北,免了西北危机。
元诚抖着手一字一字看着,看了一遍又看一遍。
信纸飘然落地,他闭上眼睛,他如四裂开来的玉瓷:“不可能……不可能……”
未曾休息半炷香时间,便骑马往北边狂奔。
那麽有生命力的女子,怎麽会死!是敌人的奸计,或者是她诈死故意诱敌,一定是的!
他在心里为她找个无数个活着的理由,可偏偏这样,才在事实落地时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