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眉庄看了温实初一眼,没再说话,那意思却很明白:我心里有数。
温实初上前请了脉,眉头微蹙。
“惠贵人只用些清粥小菜,虽能落胃,却终究没什么滋养。微臣给小主拟几道药膳方子吧。”
他说着,目光却不自觉地瞟向甄嬛。
“方才见莞贵人精神也不大好,想是劳心了。不如用些东阿阿胶炖了羊肉,最是补益血气。”
殿内安静了一瞬。
沈眉庄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她看着甄嬛,那笑意里带着几分说不清的了然和自嘲。
“你瞧,你总是这样,能叫人为着你费尽心思。”
她又转向温实初,语气平平。
“温大人,你说是不是?”
温实初的脸瞬间涨红了,拿着脉枕的手都有些无措。
“这……这都是微臣分内之事。微臣,微臣这就去为两位小主拟方子。”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他仓惶的背影,甄嬛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楚。
等殿里只剩下两人,沈眉芳才又开了口。
“我瞧你脸色也不好,到底怎么了?”
“夜里没睡好罢了。”
“是么?”沈眉庄撑着身子坐直了些,“我虽困在这里,外头的天色,却也未必全然不知。今儿一早,景仁宫门口可热闹得很吧?华妃风光无限,想必是得意坏了。”
甄嬛叹了口气,将今晨殿上的事简略说了。
“……华妃重掌六宫大权,咱们先前的心思,算是白费了大半。”
“白费?”
沈眉庄冷笑一声,眼中竟闪过一丝久违的清明。
“我看未必。”
她看着甄嬛,一字一句道:“皇上刚抬举了华妃,转头就塞了个慧嫔进去。这哪里是恩宠,这分明是在华妃的饭碗里掺沙子,在她睡觉的床上放钉子!”
“皇上这是要她们斗,斗得越热闹越好。”
甄嬛心中一震,眉姐姐果然还是那个眉姐姐,即便心死了,这点通透却还在。
“不止,”甄嬛压低了声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皇上明日,要离京巡视了。”
沈眉庄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死死盯着甄嬛,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他把战场搭好了,却自己抽身去看戏了。”
这后宫,怕是要彻底翻天了。
翊坤宫里又重新点上了九枝连灯,烛火通明。
熏炉里燃着上好的欢宜香,那股甜腻又霸道的香气,仿佛在宣告着这里的主人已经失而复得她的一切。
华妃斜倚在榻上,由着颂芝为她戴上一副赤金嵌红宝的护甲。
护甲的尖端在烛火下闪着一道锋利的光,映在她那双愈凌厉的凤眼里。
“内务府那帮见风使舵的奴才,总算还晓得谁是这宫里真正的主子。”
她抬起手,对着灯光细细端详着新做的指甲,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傲慢。
颂芝满脸堆笑,声音里满是谄媚:“那是自然,娘娘协理六宫,他们怎敢怠慢。倒是那个慧嫔,不过是沾了六皇子的光,皇上一时兴起罢了,哪里能跟娘娘您相提并论。”
“慧嫔?”
华妃嗤笑一声,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可她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只有一片淬了冰的冷。
她猛地将手放下,尖锐的护甲敲在紫檀小几上,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一个靠肚子上位的贱人,也配与本宫相提并论?”
她声调陡然拔高,尖利的声音在奢华的宫殿里回荡。
“皇上也是!刚让本宫舒心了半日,就非要塞这么个东西进来膈应人!”
颂芝吓得一哆嗦,连忙跪下替她抚平裙角的褶皱:“娘娘息怒,皇上心里最看重的还是娘娘。那皇后如今不过是个摆设,皇上去她宫里坐坐,那是敬着她那份位,跟情爱没有半点关系。”
这话总算让华妃的脸色好看了些。
是啊,皇后人老珠黄,皇上对着那张脸怕是饭都吃不下。
至于甄嬛,父亲都成了罪臣,不过是皇上养着解闷儿的一条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