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妃姐姐此言差矣。”
她看向皇帝,眼波流转,全是敬慕与体贴。
“安妹妹这几日衣不解带地照料慧嫔姐姐,想必是累得狠了,无心梳妆,此乃姐妹情深,令人动容。”
“再者,妹妹这身湖蓝宫装,颜色清雅,正应了‘君子如玉,其质温润’的品格。皇上爱重六阿哥,是盼他康健平安,而非奢靡浮华。安妹妹这身打扮,恰恰是投了皇上的心意,是一片冰心在玉壶呢。”
这番话,既夸了安陵容品行高洁,又捧了皇帝勤俭爱子,顺便还暗讽了华妃一身珠光宝气,只知奢靡。
果然,皇帝龙心大悦,看向甄嬛的眼神愈柔和,再看向安陵容时,已满是赞许。
“嬛嬛说得对。”
皇帝沉声开口,目光扫过华妃那张铁青的脸。
“安常在一心为朕分忧,不计外物,此心可嘉。”
“倒是你,华妃!”
皇帝的声音陡然转冷,像一块冰砸在金殿之上。
“朕的儿子洗三,是喜事!你却三番五次,句句带刺,处处针对一个有功之人!”
“怎么?”
皇帝的目光如利剑一般,直刺华妃心底。
“你是觉得朕赏错了人,还是觉得朕的儿子,不配让人为他尽心?”
“轰”的一声,华妃脑中一片空白,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浑身抖如筛糠。
“皇上息怒!臣妾不敢!臣妾绝无此意啊!”
“你没有此意?”皇帝冷笑,声音里满是失望与厌烦,“那你待如何?非要在这喜庆之日,闹得人人不快,才显出你翊坤宫的威风吗?!”
皇后连忙起身,端庄地劝道:“皇上息怒,华妃妹妹也是为六阿哥高兴,许是多喝了两杯,言语失当了。”
十七爷允礼也起身举杯:“皇兄,今日大喜,莫要因小事伤了和气。臣弟敬皇兄一杯,贺我大清喜得麟儿!”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瑟瑟抖的华妃,眼中的温情早已散尽,只剩下冰冷的审视。
良久,他才挥了挥手,语气淡漠。
“罢了。起来吧。”
“往后,管好你的嘴。”
华妃如蒙大赦,颤巍巍地站起身,连“谢主隆恩”都说得变了调。
她再看向安陵容时,那目光里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却又多了一层深深的忌惮。
这个女人,不是菟丝花。
是会绞杀藤萝的毒藤!
安陵容静静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
茶水入口,苦涩冰冷。
但她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滚烫。
她知道,从今夜起,她安陵容,不再是那个任人践踏的蝼蚁。
她是皇帝亲口维护、亲手竖起的靶子。
一个金光闪闪,却也引来无数致命杀机的靶子。
夜宴的余温尚未散尽,丝竹声仿佛还绕在梁上,人却已散得差不多了。
安陵容跟在人后,正欲悄然退回春熙殿,一个沉稳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
“安小主,请留步。”
是苏培盛。
他脸上的笑意比在春熙殿宣旨时收敛了许多,只剩下一份御前总管该有的、深不见底的恭谨。
“皇上,传您过去说话。”
安陵容心头一凛,垂应了声“是”,脚步不乱地跟了上去。
交泰殿的偏殿里,皇帝已经换下宴饮时的龙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负手立在窗前,正看着窗外一轮被云翳遮住的冷月。
殿内只燃着两盏宫灯,光线昏昧,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也让那份君王的威仪,显得愈深沉难测。
安陵容跪在几步开外,殿内静得能听见灯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良久,皇帝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今夜的戏,好看吗?”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却像一块冰,兜头砸下。
安陵容的脊背瞬间绷紧,额头触地的金砖,寒意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