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陈伯扬回到家,陈伟文正俯身修剪一盆绣球花。剪刀的金属声清脆利落,枝叶簌簌落下。
老人馀光瞥见他,招了招手:“伯扬,过来。”
陈伯扬走近,却见他并未急着开口,而是继续专注于手中的修剪。直到花枝的轮廓逐渐圆润饱满,陈伟文才直起腰,眯眼欣赏片刻,问道:“怎麽样?”
陈伯扬答:“挺好的。”
陈伟文犹豫片刻,又问:“上次你说的那话,是真的?”
陈伯扬笑了笑:“这有什麽真假,我不拿这种事开玩笑。”
“噢。”陈伟文摸摸下巴,凑近低声询问,“你那样说,是已经在谈恋爱了?”
“正在追求。”陈伯扬言语谨慎,毕竟汤岁动不动就被他吓得跑远,如今碰一下都会变得警惕起来。
陈伟文顿时起了兴趣:“哦?是吗?是什麽样的男生,同学还是朋友。”
“一个很好的人。”
“搞这麽神秘。”陈伟文开始给花浇水,视线全放到花盆上面,语气不禁正经起来:“伯扬,爷爷年轻时眼界宽,有幸见过很多人,经过不少事,思想开放得很,不管你谈什麽男女老少,那是你的自由和选择。但我只和你提一点,好聚好散,千万别乱来啊。”
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陈伯扬短促笑一声:“所以您觉得我是渣男?”
陈伟文拐弯抹角地"欸"了声,正色道:“有的人呢,对家人朋友都不错,可偏偏一谈恋爱就露出短板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陈伯扬点头:“我爸。”
“我可没说啊。”陈伟文继续浇花,“我只是打个比方。”
“行。”陈伯扬环绕四周,“谢叔不在吗?”
“回去了,明天会来,我有个活动要参加,他开车载我。”
“我有事请他帮忙。”
陈伟文看向陈伯扬:“什麽事是我不能帮的?”
“一点小事。”陈伯扬转身往楼上走,边拿出手机给陈明节发信息。
【哥,上次提过的林医生,他人在法国吗?帮我预约个时间】
陈明节很快回复条语音过来,却是另外一个男人带笑的声音:“你哥在忙呢,可以预约啊,不过林医生最近有点私事,飞意大利了,估计要半个月往後,你着急吗?”
陈伯扬:【先帮我预约吧,谢谢许庭哥】
:“没事,是你看病还是?”
:【朋友】
:“好,我知道了。”
二楼阳台开着门,陈伯扬走过去,手肘撑在栏杆上往远处看。暴雨过後,大道两边的灌木被冲刷地更绿了,树湿漉漉静立着,空气滤过一遍似的,清冽干净,像某个人的眼睛。
陈伯扬吐了口气,意外发现自从遇到汤岁,无论看见什麽事物都会不由自主联想到他。
想起他倔强的後颈,绷紧的腰线,偶尔露出的一闪而过的柔软神情。
在汤岁家时,陈伯扬委婉表示想为对方解决经济困难的想法,意料之中,汤岁拒绝了,很认真地表明自己真的可以靠打工维持生活,还没到一定要其他人接济的地步。
汤岁不愿意,陈伯扬一时也不能强求,怕汤岁一气之下又要躲他。
那张脸,那副面容,总是看起来很冷漠,瞳孔里投出暗淡的情绪。那样瘦,却能撑出一副经历过很多事的模样。可提起过去又会变得很脆弱,整个人仿佛一团透明物,被看得清清楚楚,眼泪生动地叫人心疼。
夕阳快沉下去,陈伯扬一手握着手机,另只手以指腹轻叩着机身边缘,思虑片刻,给汤岁发短信:哭包,练舞结束了吗?晚饭要吃什麽。
汤岁不会回复这种类似于垃圾的骚扰信息。
于是陈伯扬给他交了两百元话费,又发:擅自给你送晚饭,你会生气吗
汤岁不回复。
腰缠万贯的陈伯扬又给他交了两百元话费。
这次汤岁终于回复,文字硬邦邦的:你有什麽事?
仿佛能想象到他打这句话时的表情,陈伯扬没忍住轻笑一声:车仔面,菠萝油,蓝莓,还有橙汁,没忌口吧?
汤岁似乎被美食硬控几分钟,但还是拒绝:不要来,舞蹈室还有其他同学
陈伯扬:我很想你
汤岁这次连回复都不回复了。
为了准备舞蹈比赛,汤岁几乎把空闲时间全拿来练舞。早点七点起床,晚上十二点才回家,一个动作不满意的话能重复练习上百遍。在这方面,汤岁比做任何事情都要自律。
他要跳的古典舞曲目名叫《霓裳》,李老师对他格外器重,从学校库房里精心挑选好服装配饰让汤岁试穿,提前适应这一身行头。
“你身体线条和动作都很美,但眼神总是缺少一点东西。”李老师这样对他讲,说话时手还在为汤岁压腿。
有些痛,汤岁忍着不皱眉,向她请教:“您说的是什麽意思?”
李老师笑了笑:“有时候觉得你这孩子很通透,有时候又觉得你把自己藏得太深了。舞者其实也是演员,需要学会用表情讲故事。不要总是一个人发呆,偶尔也和同学们交流交流呀,只要上了台必须投入情感,大部分曲目不止需要一种表情的。”
汤岁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