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薛姨只是沉默了很久,收起了照片,“是小姐曾经的舞伴……唉,都过去了,也就只剩这一张照片了,别和小姐提啊,她会难过的。”
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但不敢细想。
後来才知道,
原来姜墨云有一个前男友,
那个前男友甚至至今未娶。
原来姜墨云曾经真的是舞者,原来她前三十多年的人生里,有一个远重于他的人,
原来……是他一直在自欺欺人。
他又继续去探寻,发现他们当年都已经要谈婚论嫁——那个人在一次谢幕里向姜墨云求婚,他单膝跪地仰起头,而姜墨云轻轻垂下眼,朝他伸出手,接着他为她带上戒指。他们的周身满是鲜花和祝福,人声鼎沸处,林白然在屏幕外看着他们望向彼此,实在是……非常登对。求婚录像至今还在网络上流传,那个人在采访还提及,姜墨云是他此生唯一的搭档。
姜墨云离开,那人再也不跳双人舞。
他们就连离别都像一首令人叹惋的诗,人人都在哀叹着那未尽之言。
他们两人最後跳的那支舞,叫《人间客》。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那场比赛上有一位名家这麽评价,简直道出了衆人心声。
可再美的舞也要迎来谢幕,失之毫厘的金奖,两人的最後一次同台,他们相继退出舞团,文玉深不再跳双人舞……终究只迎来了一场无解的遗憾。
这场遗憾被人们津津乐道,被称为“最美的离别”,被无数的年轻人用以象征爱情。那时候网络远没有现在发达,一卷录像带炒出天价。“绝美爱情”“旷世之恋”“舞蹈双子星之憾”,各大商家铺天盖地的宣传。
每个人都好像在为他们的爱情落泪。原来人人都知晓他们曾经的故事,原来人人都知道你们曾经相爱,原来人人都在替你们的分离遗憾……
那我呢?
我在哪里?
明明我才是你的伴侣,
为什麽没有人知道我?
他收集了市面上所有能买到的录像带,一场接一场观看,每一卷都看得很仔细,这其实是一个很耗费时间的过程。
但林白然舍不得跳过哪怕一点,那样美好的,鲜活的姜墨云,皆是他不曾见证的过往。
好在姜墨云对他也不算太在意,所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没有被姐姐知晓。
他依然在每一次姜墨云叫他时欣喜的应声,用黏黏糊糊的眼神和她对视,依旧在姜墨云没注意自己时用视线追随她的身影……
只是他总会想起那些录像带里的内容:
基本只记录了他们在台上的样子。他们确实是最好的搭档,自两人十五岁登台开始,就一直形影不离。一曲《黄粱梦》倾天下,他们的名字在最初始之时就被捆绑在一起,像是由上天钦定的神仙眷侣,令人羡艳。他们每一次旋转跳跃间的视线交错,每一次完美的配合後的的会心一笑……无一不透露着惺惺相惜。
情意绵绵。
他看着他们的衣角翻飞潋滟,在每一次舞动间交汇,像是恋恋不舍的挽留,又像是仅有他们二人可知的暗语……
实在是,非常般配,他面无表情的想。
林白然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心脏上有无数个密密麻麻的小孔,正汩汩的向外流血,而大脑被剥去了有关疼痛的神经,于是这点伤痛也变得麻木而寻常。
那卷录有求婚的录像带被他翻来覆去的看了很多次,他变成了世上最挑剔的看客,不断吹毛求疵,说尽一切刻薄话。
他想嫌弃那人求婚的姿势不够好看,神情不够诚恳,又或是场地不过精美……可他发现那人真是做的样样好——甚至比他当年看起来更用心,更盛大,得到了更多人的祝福。
挑来挑去,最後只剩下一点——“怎麽能在这样的场合公然求婚呢?这明明就是变相威胁,姐姐说不定都不是完全自愿的。”他很是愤愤的想,觉得自己终于成功找到了破绽,打败了对手。
还没能开始洋洋得意,就被当头泼下一盆冷水。“你怎麽知道没有私底下先求过婚,毕竟姐姐看起来一点都不意外。”
是啊,他们在台下也一定是形影不离丶朝夕相处,而他甚至无从去窥见他们的过往。
他只是一个不能到场的看客。
和文玉深不同,林白然只能卑微的乞求姜墨云的爱,费尽心思去追逐明月的清辉。
可人又要如何才能追得上月亮?
他想,自己要对姐姐更好,好到姜墨云能彻底忘记那个人。他想证明自己,想取代那个人在姜墨云心里的位置,却无处下手。
他们连对手都算不上,那人是姜墨云心尖尖上的白月光,而他只是眼前的蚊子血,是根本不能相提并论的。
可是姐姐,我真的好不甘,他只是更早的遇到你而已,明明陪你到最後的人是我啊……
于是他状若无意的问起姜墨云的过往。
那时他趴伏在姜墨云的膝上,用湿漉漉的眼睛看她,安静的等待姜墨云的回答。
而姜墨云却只沉默了很久,原本摩挲着他脸颊的手也在不知不觉中停滞,视线不知道落在了何处,脸上的表情像是怀念。
林白然的心也随之一点点下坠,血好像要流尽了。
他中了世界上最难解的毒药,
只有姜墨云的爱能解。
他好难过,也好嫉妒,但最终也不过是小幅度的,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姜墨云的手心。
“姐姐,你看我吧,你看我吧。”
他在心里无声的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