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奴这就去!”
周陶跌跌撞撞地跑出去,背影消失在了殿门之外,窗外的最後一抹天光也被黑暗吞噬,殿内的烛火陡然明亮起来。睿帝靠向龙椅靠背,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蔓延过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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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孔氏端坐在凤榻之上,指尖无意识地拈着一串冰凉的翡翠佛珠。
殿内侍奉的宫人早已被她屏退,连张嬷嬷都未能留下。陈昊站在离她几步之遥的位置,母子二人之间间隔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
从前,人人都道陈晏聪慧果决,才能入得睿帝青眼,可如今将他与陈景放在一处,人们才发现,陈晏只不过徒有一点儿投机取巧的微末伎俩罢了。
他手底下的慕容影,看起来不动声色,却多智近妖,绝非常人。假以时日,必成大才。陈昊与陈晏曾经联合设计了陈景多次,都被那一对主仆四两拨千斤一般化险为夷。
再加上在北境屡立奇功的萧易水。
良臣,武将,明君皆已具备,婉贵妃当年积累下的声誉,更令陈景成为了民心所向。
再这样下去,只会是坐以待毙。
桌案前摆着一个只有拇指大小丶毫不起眼的青玉小瓶,瓶口的蜡封已经被拆开了。
陈昊看了那小瓶子一眼,就迅速地移开了视线。
那里面装的是一种无色无味的药物,持续服用会让人忧思劳神丶夜不能寐,可太医查起来,却只会得出一个积劳成疾的结论。
这就是孔氏最终做出的决定。
“你父皇,自东宫时起,就不喜爱本宫。”
“旁人说我们举案齐眉,琴瑟和鸣,都不过是给本宫一个面子,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心思其实全在聪颖贤惠的何韵身上。”
“何韵活着的时候,本宫的正妻之位不过是形同虚设。”
“本宫好不容易熬到她死了,玫妃又带着她那儿子跳出来挡本宫的路。”
孔皇後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了雕花的窗棂,夜风呼啸而入,吹灭了案上几支摇曳的烛火,殿内骤然暗下大半。
孔氏出身名门望族,自小便学就了端方仪范,自降生那日起,所有人就都在告诉她,她是要做皇後的,而皇後的儿子,生来就该入主东宫。
这些尊荣是上天注定的馈赠,是她与生俱来的权柄,若是连守都守不住,又怎麽能让人甘心?
她爱睿帝吗?
相伴数十载,自然是爱的。
但她更不想落为旁人的笑柄。
“母後,儿臣不明白。”陈昊追问,“若非要杀人,为何不杀陈景,却要对父皇……”
“陈景从来不是关键,”孔氏背对着陈昊,声音被风吹得有一丝破碎,“没了陈景,也还会有陈晏。”
“你父皇年轻时造的孽本就不少。若他不曾偏宠妃妾,肯给我们母子应有的尊荣,何至于让我们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这是他应该给我们的。”
只要睿帝在世,他随时能废黜储君。若等到陈景羽翼丰满到无人能制,一切都为时晚矣。
这深宫里,从来容不下仁慈,更容不下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