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了一惊,慌忙两手抱住,那软趴趴的小白虎也惊醒了,呜呜叫两声,热乎乎地团在钟离未白手中伸懒腰。
尉迟媱中肯地夸奖了句:“小猫,好玩吧。”她特地选了只亲人的,傻傻的,看起来也好养活。
“我可以养?”他抱着,搂在怀里闻,摸虎崽爪子上的肉垫,轻轻笑了一声,“软软的。”
“只能在北境养,带去京都,得抢着要了。”尉迟媱盯着他的手,这样就不缺手炉了。
“可它离了父母,会怕吧?”钟离未白看看一旁的巨虎,也许是极信任尉迟媱,对他们拿着同类的事,没有丝毫抗议。
“不怕,大虎经常会进府里看看自己的崽,只是也当将军府是领地了,来去自如不伤人,你若养不好它,大虎就衔着,悄不作声就把崽带走了,舍不得孩子过不好,人也这样。”
钟离未白沉寂着没有说话,丞相府与将军府一墙之隔,尉迟夫人也说,曾多次看过他的画像。
亲缘情浅,好在他如今也并不奢望。
看团了虎崽,尉迟媱推着人继续往前走了。
林中看起来曲折,但其实有条主道,越往深处,越寂静无声,偶尔看见树干旁边,有白色虎皮若隐若现地经过。
到最深处,环境陡然肃穆,钟离未白搂着袖上酣然熟睡的幼虎,看见了面前一座一座,高耸的黑色墓碑。
有的年代久远,刻字已经半面模糊,有的还是近年的,下面散着香火。
“这是……”他缓了许久,眸色漆黑,“尉迟墓林。”
“嗯,阿翁睡在这里。”尉迟媱没有指明那个具体的碑文,只是随地坐了下来,背靠着钟离未白的腿脚。
“先上将军逼上过金銮殿,是果敢血性的人。”
尉迟媱洒脱而笑,陈年往事而已,闹得皇家忌惮数十年:“当然,姑祖母不明不白薨逝在宫里,阿翁怎麽能不伤心?那是家里的小妹妹,为了阿翁,才入宫当那个身不由己的皇後。在入宫以前,姑祖母是有心上人的,可惜命运弄人,她选了家族,舍不得阿翁终年守在这危险的苦寒之地。”
那时的皇帝要尉迟家的小女儿入宫,成限制尉迟将军的枷锁,尉迟将军作为兄长,眼看着皇家拿亲妹妹的一生,做了对军权的要挟。
尉迟媱後仰,脑袋搭在钟离未白腿上,蹭一蹭,淡声说:“人人都说我阿翁太狂,为尉迟招来了不得圣心的艰难,可谁又知道,明明受了一切屈辱,倒头来却还是只得到至亲的一捧白骨,那种绝望和孤愤,阿翁已经很克制了。”
“先皇後仁德,如今後宫给仆役的每月周济,还是从先皇後传下来的规矩。”
她沉默片刻,看向了墓林中的两块靠在一起的无字墨碑。一个是亡者的,一个生者的,他们还在等一个最後的相聚。
“那时钟离丞相还不是丞相,匆匆文考入了朝堂,被世家排挤,只有每月周济,姑祖母在宫门内侧经过,可以遥远的,看一眼散朝。”
钟离未白的目光猝然散在了风里,这片墓林,让他骨骼生凉。
竹月来了互市马道,最急的却是晁虎,他刚得知监军就是钟离公子不久,挺愧疚的,早知道当时不必走那麽早。
幕影闻信从马道回来,提了笼子,就闷头躲起来查看了。两天後,白狼彻底绝食,没挨到晚上。幕影身上揣了个满是符文的盒子,叫竹月在这里暂代自己的职位,急匆匆回城。
他离开的那个深夜,不经意回身看了眼夜幕之中的八条栈道,浓雾笼罩,依稀里面传出几声犬吠,但很快消失,让人分不清真实还是错觉。
他打个手势,高台上落下数十只乌鸦,浓雾才退去些,栈道变得清晰。
兜帽隐去面容,他背身而走,消失在熟悉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