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早就看不惯他这副自来熟的装腔作势,冷声冷气,“柳叶……”
“柳叶柔!”陈惜使劲咽下口中的食物,慌忙插嘴。
白衣女子斜睨了他一眼,却也没再多言。
程子文并不在意,拿起帕子熟稔地帮他嘴角沾上的汤汁,又擡眼友好地问道,“敢问柳姑娘与小惜师承何门?”
柳叶柔刻薄地说,“哪门哪派都不知道,倒开始称兄道弟了?”
陈惜忙挤进来灭火,“龙山门!”
程子文并不见好就收,愣是装作看不出人脸色,“所在何处?”
陈惜:“西南有座山,名叫龙山,山上龙山门,山下龙山村!”
程子文:“门派尊者何人?”
白衣女子忍无可忍,起身一拳砸桌,“大胆!我师傅的名讳也是尔等敢问的!”立马便要拔剑。
陈惜不知一种什麽感觉,身体本能地软下来滑倒了地上。好似一种无比自然的顺从。
白衣女子一愣,“跪下做什麽?”
陈惜赔笑,胡扯道,“吃太饱,跪……跪一会儿好消化!”
白衣女子收了剑,消了大半的气,“荒唐,快起来。”
她刚伸出手,陈惜却已然被程子文搂腰摸肩地扶了起来。
在陈惜看不到的死角,程子文不知是不是有意的,唇角碰过他的头发。
白衣女子登时捏碎了手里的瓷杯。
从开始起,她便没吃过一口饭食,只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杯中的水,颇有种凤凰非澧泉而不饮的味道,与干完两大碗的饭桶陈惜形成鲜明对比。
看着程子文软硬不吃的脸,陈惜认命了,要是他不松口,这位敢让他撑死在这儿,还好这里只有师姐,要是被他师傅知道了他这点出息,还不扒了他的皮!
陈惜视死如归,对程子文说道,“今晚我去府上找你说清楚,说到做到!保证!”一边掩耳盗铃地小声道,“师姐来找我,我得带她转转京城。”
程子文在陈惜水灵灵哀求的大眼睛中,终于点了头,“小惜,不要太任性,去哪儿我都找得到,还记得‘蛊’吗?”
陈惜偷瞄了眼师姐,忙点头表示懂了,送走了这位大阎王,他还得应付那位二阎王。
不知怎的,陈惜对他师姐有种怪异的感觉,说不清是变得不太温柔还是怎麽的。
他偷偷又瞄了眼,师姐那张脸却丝毫看不出端倪来,难不成是有人胆大包天易了容?
陈惜细思极恐,使出一掌探她深浅。
然而那带了八成气力的掌击,在半空中却好似遇着了看不见的细密雨帘似的,消散得无影无踪,只有白衣女子身前的的桌面齐齐断开。
陈惜大惊,要知道他上次用这一招,可是将幽谷潭百年的精怪都打出了一地五花八门的内脏。
白衣女子并不计较他的试探,甚至颇为满意一向缺心眼儿的他突然生出的谨慎,冲店家道,“损毁的都记我账上!”
陈惜却不能这麽心如止水地接受,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师姐!你你你修行又精进了?!不可能,这式虽不是杀招,但只有师父他老人家的修为才能达到不可!”
的确,这并非单纯化解袭击的防御招式,而是一套二十八式剑法其中之一,名为“春风雨”,然而并非如其名般春风化雨的柔和,而是步步暗藏杀机,以剑气为千万细密阵脚,越精细越见其功力。
金丹以下的就算练会这招,修为的不足也聚不起真气,好似拿棒槌当针使,只能望洋兴叹。
白衣女子淡定地拿起另一只完好的杯子喝水,任凭陈惜心痒难耐,等吊足了胃口才缓缓道,“师父他不老——若你少些玩心,潜心求道,也不至于这点长进。”
陈惜嬉皮笑脸连连说好,“师父鹤发童颜老当益壮宝刀不老丶年富力强学富五车……趁他不知道,我带你去西市逛逛,可好玩了!”他又忍不住夸道,“不愧是传闻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柳叶锋’,你修炼这麽辛苦得好好补回来!”
白衣女子嗤笑他马屁拍得狗屁不通,双手抱臂,“我不是‘柳叶柔’吗?”
陈惜解释,“那是说给我哥听的……”
白衣女子:“什麽就你哥!入我天机阁,从此再无尘世纠葛。”
陈惜心说你根本就不知道,但不知怎的,今天他不敢说忤逆的话,“三师姐,你说得都对,咱们玩一圈,我保证乖乖跟你回去,好不好?”
她柳师姐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付过住店钱便往外面走。
“还不跟上。”
陈惜又是一阵头皮发麻,心说肯定是他师姐境界又突破了,否则不能跟师父这麽像。
金乌西坠,华灯初上,西市的繁华热闹处处充盈着人声。
战事已休,忙忙碌碌一日能得其所,就是百姓最向往不过的日子了。
常年独自修行的人哪怕称道为半个仙人,行至这人间烟火地,再轻薄出尘的袖袍,也不免沾一点热腾腾的饭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