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微光出现
星瀚传媒大厦的顶层,时屿的私人工作室仿佛一座悬浮于城市喧嚣之上的孤岛。巨大的落地窗外,夕阳正缓缓沉入钢筋混凝土的丛林,将天空染成一片朦胧的橘红色。室内没有开主灯,只有控制台上一排幽蓝的指示灯和电脑屏幕冷白的光晕,勾勒出时屿清瘦的侧影。
他独自坐在那架昂贵的施坦威三角钢琴前,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悬在黑白琴键上方,却没有落下。空气中还残留着秦铮离开後那股无形的丶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掏心掏肺。。。掏不出真东西,就别来浪费老子时间。”
秦铮粗哑的嗓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他精心维持的平静表象。
时屿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涌的丶熟悉而冰冷的虚无感。被否定的刺痛感尖锐地存在着,但奇怪的是,在那片冰冷的废墟之下,竟有一丝极其微弱的火苗被点燃了——一种近乎自虐的丶想要迎难而上的挑战欲。
秦铮听出来了。即使他表现得再冷漠再挑剔,时屿能感觉到,秦铮听出了他那些混乱丶破碎丶未成形的demo底下,那一点点挣扎着想要破土而出的“真东西”。
他需要一个人来确认。不是林薇那种权衡利弊的审视,不是沈聿专业而冷静的分析,也不是家人那种沉重而焦虑的关爱。
他需要那双眼睛。那双总是亮得惊人丶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与担忧的狗狗眼。
鬼使神差地,他拿起了被冷落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上,言澈几小时前发来的信息还停留在那里,分享着一首充满生命力的非洲鼓点音乐,附带着一大段兴奋的丶关于节奏和原始生命力的解读。那些跳跃的文字,与他此刻阴郁冰冷的心境格格不入,却像一根细小的针,刺破了他厚重的防护壳。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片刻,最终落下。他敲下一行字,几乎没有经过大脑思考。
【屿:有空吗?来工作室一趟。有段旋律想给你听。】
发送完毕,他才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麽,指尖微微发麻。一种混合着期待和恐慌的情绪细细密密地蔓延开来。他几乎想立刻撤回,但最终只是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冰冷的钢琴漆面上,发出轻微的一声“啪”。
等待回复的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漫长。窗外的天色又暗了几分,城市华灯初上,霓虹的光芒透过玻璃,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手机振动了一下。很轻微,却像电流一样窜过他的脊椎。
他几乎是立刻翻过手机。
【言澈:现在吗?!!!有空!我有空!前辈等我!马上到!!!】
後面跟了一连串激动到语无伦次的表情包。
时屿看着那几乎要跳出屏幕的热情,紧绷的下颌线几不可查地松动了一丝。他甚至能想象出言澈此刻的样子——一定是瞪大了那双狗狗眼,脸上瞬间炸开灿烂的笑容,然後像只被放了气的气球一样在宿舍里慌慌张张地原地转圈。
【屿:不急。路上小心。】
他最终还是补上了一句,然後将地址和楼层密码发了过去。
放下手机,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钢琴。那首在秦铮离开後丶在他情绪极度波动下偶然捕捉到的旋律片段,如同幽灵般在他脑海中回旋。它不完整,甚至有些支离破碎,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丶赤裸的情绪张力。
他打开录音设备,戴上监听耳机,指尖终于落了下去。
几个低沉而缓慢的单音响起,如同溺水者沉重的心跳。接着是一段蜿蜒而上的琶音,带着挣扎的痕迹,却在即将抵达高点时骤然跌落,陷入一片留白的寂静。随後,右手在高音区敲出一串细碎而清脆的音符,像投入漆黑海面的丶零星光点,脆弱而执拗地闪烁着。
没有华丽的编曲,没有复杂的技巧,只有最原始的钢琴音色,勾勒出一种在深海中缓慢下坠丶却又仰头渴望光亮的意象。
他反复弹奏丶修改丶打磨着这几个乐句,完全沉浸其中,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直到内线电话的提示音轻柔地响起,才将他从那个封闭的音乐世界里拉了出来。
“时屿先生,”前台助理的声音传来,“有一位言澈先生来访,说是与您有约。”
“让他进来。”时屿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无波。
他摘下耳机,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脸上过于外露的情绪收敛起来,重新戴上那副淡漠的面具。但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几分,暴露在寂静空气里的指尖也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