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亮自上方落下,洒在厉寂川的头顶,他的发丝甚至睫毛上都盛着暗橘色的光。
坐在光里的那个人单手摇晃着宽口杯,里面的冰球碰撞杯壁,发出冷泠泠的脆响。
厉寂川的脸上没什麽表情,视线平平看出去,不知道在想什麽。
黑暗里的苏蒲却在琢磨,这个人看上去好寂寞啊……
好像被谁落在了这里,等了很久很久一样。
怎麽会有人不要厉寂川呢?
怎麽会有人遗弃了厉寂川呢?
……
厉寂川并不嗜酒。
只有大学那阵儿喝得凶。一是为了庆祝自己终于短暂摆脱了爷爷无孔不入的监察,另一方面则是想要尽可能地挥霍这份自由。
因为这样的自由不知道什麽时候就戛然而止了。
最近他又开始喝酒了。要问原因,其实并不因为苏蒲。
更多是来自他自己。
兼顾着事业丶梦想丶复健与家庭,厉寂川的体力已经严重透支,心力也明显匮乏。
可他始终不敢松懈,尤其最近,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进攻了。
由于几次严重失误,厉书雯的势力锐减,在集团内部的支持率明显降低,跌到了第六名。
得知结果後,厉书雯风风火火地冲进他的办公室,将那麽宝贝的手提包往他脸上一丢。
“恭喜你呀,现在你满意了吧?”
厉书雯是很要强的性格,平日里只要出现在公衆场合,就必定是妆发齐全的精致模样。
那天她发丝凌乱,脸颊上还有黑色的泪痕,毫不体面地对他破口大骂。
“所有人都说我心狠,但我是在怎样的环境下长大的,我每天要面对怎样的处境,谁在乎?摊上这麽个爸,从小偏心我哥,然後偏心你,他想过我的难处吗?”
厉寂川坐在原位,有一瞬间晃神。
或许他自以为的公平和正义,其视角也始终来源于他自己。
他无法兼济天下,他连自己的姑姑为什麽要对自己赶尽杀绝,要对这个家庭恨之入骨都不知道,也没心思知道。
或许他也明白,自己是个既得利益者,抛下厉氏接班人的头衔,他的能力真的足矣支撑一整个集团的运作吗?
如果没有得天独厚的家庭背景的支持,他还能够一路顺遂地入学丶毕业再到出任集团总经理,对自己的同事大发脾气吗?
如果,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高中生,然後长成一个庸庸碌碌的上班族,还有机会遇见苏蒲,跟他结婚吗?
答案是否定的。
机缘巧合,如果错了一步,他现在拥有的一切就都要崩塌,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走。
厉书雯凄厉的质问声还回荡在他的耳边,可厉寂川不能听进去,他注定得捂着耳朵往前走。
爷爷,在您创立的厉氏的时候,也总是这麽两难吗?
黑夜将一切情绪笼罩,厉寂川叹了声,一口饮尽杯里的酒。
冰球触在他的嘴唇上,冰得他发痒。
再一回眸,小哑巴已经站在了光线里。
那麽瘦,那麽白,漂亮得像是一个梦。
梦靠近他。
梦拥抱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