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组组长徐青云和二班的陈蔓老师走在她身旁,三人似乎正在讨论什麽有趣的话题,林知韫的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
但下一秒,林知韫的目光就锁定了操场上的骚动。她几乎是瞬间收敛了笑容,连招呼都没打就快步朝人群走去,风衣的下摆随着她的动作在风中扬起。
陶念从未见过她这样急切的样子,平日里那个永远从容不迫的林老师,此刻竟显得有些慌乱。
“让一让。”林知韫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围观的学生立刻让出一条路。
陶念看见她蹲下身时,风衣的下摆沾上了跑道上的灰尘,但她毫不在意,只是轻轻扶住刘桐的肩膀:“伤到哪里了?”
“脚扭了,站不起来。”刘桐咬着下唇回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林知韫蹲下身,轻轻托起刘桐的脚踝检查。她的动作娴熟而轻柔,指尖在红肿处轻轻按压:“纪梓浛,我们一起扶着她。”她擡头看向刘桐,“你试试看能不能站起来,是扭到筋还是伤到骨头了?”
刘桐将近175cm的身高,在林知韫和纪梓浛的搀扶下勉强起身。穿着高跟鞋的林知韫比她还高出些许,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刘桐的右脚刚试探性地接触地面,就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不行!”
“右脚先不要落地。”林知韫的声音沉稳有力,她调整姿势,让刘桐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我们先架你去医务室,然後通知你家长。”
陶念站在人群外围,看着三人缓慢移动的身影。林知韫灰色的外套因为用力而绷紧,勾勒出她纤细却有力的腰线。纪梓浛在另一侧小心翼翼地配合着,不时提醒刘桐注意脚下。
走到医务室门口时,铁门紧锁,挂着“午休时间11:30-13:00”的牌子。林知韫轻轻叹了一口气,转头对纪梓浛说:“先去我办公室吧。”
二楼语文组空无一人,林知韫取出折叠床展开,铺上自己常备的薄毯:“先躺下。”她的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手上的动作却干脆利落。
随後,给刘桐的家长打了电话。
刘桐家在兴旺村,离二十一中差不多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林知韫挂断电话时,瞥见刘桐正咬着嘴唇忍痛,额前的碎发都被冷汗浸湿了。她有点担心,便蹲下身,轻轻托起刘桐的右脚踝,“把鞋脱了,我看看。”
刘桐还没反应过来,林知韫已经熟练地喷上了云南白药。冰凉的喷雾触到皮肤时,刘桐下意识缩了缩脚,却被一只温暖的手稳稳握住:“别动。”
“还疼吗?”林知韫的指尖在红肿处轻轻按压,发丝垂落时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疼……”刘桐的声音带着鼻音。她低头看着这个平日里不茍言笑的老师,此刻正单膝跪地为自己处理伤处,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林知韫起身时,目光扫到办公桌上那颗棒棒糖,不知道是哪个学生上周塞给她的。她顺手剥开糖纸:“给,这样能好点不?”
“能!”刘桐接过糖果,甜味在嘴里蔓延开来,疼痛似乎真的减轻了几分。
趁林知韫转身整理药品时,她偷偷掏出手机,将眼前这一幕拍了下来:折垫床上散落的薄毯,云南白药,还有这根橙子味的棒棒糖。
第二天早读前,这件事就像长了翅膀一般在班里传开了。
“听说没?刘桐昨天躺了林老师的折叠床!”
“何止!林老师亲自给她喷的药,还喂她吃糖!”
“真的假的?林老师不是最讨厌学生在办公室吃东西吗?”
议论声在教室里此起彼伏。陶念坐在座位上,听着後排女生夸张的复述,笔尖不自觉地在本子上戳出一个小洞。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她想起昨天午休时看见的场景,林知韫蹲下身时那关切的眼神,和搀扶她时坚定的背影。
“安静!”这几天刘桐请了假,班长张鑫代替刘桐,他敲了敲讲台,“早读开始了。”
语文课的铃声响起,陶念破天荒地没有第一时间擡头。她机械地翻着课本,目光在《荷塘月色》的段落上停留,却连一个标点都没看进去。
林知韫走进教室的脚步声比平时更轻,但那股熟悉的雪松香气还是让陶念的後背僵了僵。
“今天我们继续分析……”林知韫的声音在讲台上响起,陶念却盯着窗外发呆。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像极了那天刘桐朋友圈照片里,洒在林知韫白衬衫上的光影。
整整四十五分钟,陶念的笔尖始终悬在纸上。她知道自己该记笔记,该像往常那样举手发言,可她却什麽都做不了。
当林知韫走到她身边俯身查看时,她甚至故意写错了一个字。可林知韫只是轻轻点了点她的笔杆,就走向了正在举手的魏琳琳。
接下来的两天,陶念的语文作业开始出现不该有的错字。批改本发下来时,她盯着那个比往常小了一圈的“优”字,更加地心乱如麻。
更让她心烦的是,林知韫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异常,依然会在走廊相遇时对她微笑。就像对待其他学生一样,温柔又疏离。
直到第三天的小测,陶念故意空着最後一道赏析题不写。交卷时,她终于对上了林知韫探究的目光,像要剖开她这些天来酸涩的心事。
陶念仓皇移开视线时,听见讲台上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轻得像窗外飘落的一片梧桐叶。
陶念深吸一口气,将脸埋进掌心揉了揉。
她突然想起上周的“佳句积累”,有个同学在黑板上抄录的那句诗——“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此刻却觉得,林知韫更像是高悬九天的明月,清辉普照,从不为谁停留。
明月本就该高悬于天上,被世人仰望。
她对每个学生都这麽好,会为亲自为刘桐喷药,会给苏悦宁补习作文,甚至会在张倩感冒时给她接热水。
这些细碎的温柔,就像窗外那株梧桐树落下的叶,平等地眷顾着每一个经过的人。
这些温柔从来都不是谁的专属。
恨明月高悬,不独照我。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桌上的政治笔记哗啦作响。陶念关上窗户,伸手按住飞扬的纸页,突然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记满了整本政治笔记,字迹工整得不像话。
课桌里,有一颗被自己忘记的桃子味的糖已经化了,她起身丢掉了有些发黏的糖纸,突然笑了。
原来,即便不能独占那一轮明月的清辉,这一个月来,在她的光芒照耀下,自己竟也渐渐学会了发光。